诗人古米廖夫笔下的中国主题
青年茅盾最早提及卡夫卡
卡夫卡研究早已成为德语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研究中的一门显学。当一门学问发达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就有梳理追问该门学问发达历史的需要。在过去的30年间,我国大陆有多篇论文甚或博士论文探讨卡夫卡与中国的关系或卡夫卡在中国大陆接受史的问题。
关于卡夫卡作品在中国早期的译介,学者们曾一度将其追溯到20世纪60年代。如叶廷芳在《通向卡夫卡世界的旅程》(《文学评论》1994年第3期)一文中认为卡夫卡作品的“非正式翻译出版”在改革开放之前也是有的,“那是1964年,一本封面未加设计的黄皮书《<审判>及其他作品》由上海新文艺出版社出版,译者是曹庸(《审判》,卡夫卡的长篇小说)和李文俊(‘其他作品’即短篇小说《判决》、《变形记》、《在流放地》、《致科学院的报告》、《乡村医生》)”。近年又有学者将卡夫卡在中国译介的时间提前到20世纪30年代。研究德语文学在中国翻译传播的学者卫茂平在其著作《德语文学汉译史考辨——晚清和民国时期》中注意到赵景深的《最近的德国文坛》(刊载于1930年1月10日《小说月报》第21卷第1号)介绍的“卡夫加”和郑伯奇的《德国的新移民文学》(见郑氏1936年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版《两栖集》)中提及的“喀夫喀”。除卫茂平外,还有曾艳兵也注意到赵家璧翻译的一篇德国作家雅可布·瓦塞曼(Jakob Wassermann)的文章《近代德国小说之趋势》,瓦塞曼在文中特辟一小节介绍“犹太作家考夫加”。赵家璧的译文见于1934年6月1日出版的《现代》杂志第5卷第2号。
此外,在民国时期译介卡夫卡还有一个较为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曾艳兵注意到的孙晋三。1944年11月15日,孙晋三在重庆《时与潮文艺》第4卷第3期上发表题为《从卡夫卡(Kafka)说起》一文,评论界认为“这大概是国内第一篇专门介绍卡夫卡的短文”。孙晋三对卡夫卡的小说作这样的评价:“卡夫卡的小说,看去极为平淡,写的并非虚无缥缈的事,而是颇为真实的人生,但是读者总觉得意有未尽,似乎被笼罩于一种神秘的气氛中,好像背后另有呼之欲出的东西,而要是细细推考,却又发现象征之内另有象征,譬喻之后又有譬喻,总是推测不到渊底,卡夫卡的小说,不脱离现实,而却带我们进入人生宇宙最奥秘的境界,超出感官的世界,较之心理分析派文学的发掘,止于潜意识,又是更深入了不知凡几。” 《时与潮文艺》是抗战期间出版的一份重要文艺刊物,以译介世界文学为主要任务。在《从卡夫卡说起》一文中,孙氏对卡夫卡的小说推崇备至。孙晋三系清华大学1935级外国语文系学生,曾任中央大学外文系主任,当时正主办《时与潮文艺》,解放后去了台湾。实际上,最早注意到孙晋三的卡夫卡评论的并非曾艳兵。在此之前,注意到孙晋三论卡夫卡文章的至少还有苏光文(《抗战文学与世界文学的交往》,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1995年第3期)和钱理群两人。1997年,钱理群将孙晋三的《从卡夫卡说起》一文收入他主编的《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四卷,1937—1949),从而让这篇短文为更多研究者所知晓成为可能。而比苏光文和钱理群知道得更早的则是解志熙。他在1990年的论文《现代作家的存在探询(上)——存在主义与中国现代文学》(见《文学评论》1990年第5期)已注意到孙晋三介绍卡夫卡。可惜的是,这些早期的接受研究的成果并没有被后来的研究者所注意,如卫茂平的《德语文学汉译史考辨——晚清和民国时期》就没有提及孙晋三对卡夫卡的介绍。我们之所以对20年来学界对孙晋三的论卡夫卡短文的发掘情形加以回顾,只是为说明对一个史实的发掘并对其重视需要经历一个较长的过程。
孙晋三对卡夫卡的注意与国际德语文学研究界对卡夫卡的关注基本同步。我们知道,卡夫卡在生前并非名不见经传的无名之辈。1915年10月,卡夫卡的《变形记》在莱比锡的《白色之页》月刊第10期上发表,同年11月就出版了单行本。这一年,作家卡尔·施泰恩海姆(Carl Sternheim)将他所获的冯塔纳奖转让给卡夫卡,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卡夫卡在文学界的知名度。我们还知道,瓦尔特·本雅明是世界上最早对卡夫卡的作品作出原创性批评的评论家之一,他的卡夫卡评论大多产生在20世纪30年代,在卡夫卡逝世十周年时,他写下了一篇著名的长篇专论。
上面提到的中文文献注意到卡夫卡都是在卡夫卡逝世之后。那么,在卡夫卡生前,中文文献里是不是就根本没有提到过他的名字呢?回答应该是否定的。据我考察,茅盾早在1923年10月刊登在《小说月报》第14卷第10号的“海外文坛消息”第183条“奥国现代作家”中已经提到了“卡夫卡(Franz Kafka)”的名字。不过很遗憾的是茅盾在文中误将卡夫卡归之为“抒情诗家”和“表现派戏曲的创始人”。可见当时他对卡夫卡的理解还非常有限。不过,卡夫卡的名字早在1923年就出现在中文文献里,这应该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这篇消息里,茅盾还提到了现在蜚声世界文坛的小说巨匠罗伯特·穆齐尔:“牟息耳(Robert Musil)也是新进作家中间的一个,尚不大著名;他的文章失之稍晦,果使他的晦涩是不可耐的,则他的不太著名亦尚可算得应有之咎。不过他究竟是现代欧洲文坛上一个有思想的人,他的Vereinigungen 和Die Verwirrungen des Zöglings Törless。”可见,青年茅盾对穆齐尔的介绍要比他对卡夫卡的简略归纳更为准确。
有趣的是,穆齐尔也是最早注意到卡夫卡创作的一位作家。他是《变形记》最早的知音。1912年11月24日,卡夫卡在布拉格向他的作家朋友们朗诵了《变形记》第一部分。第二年3月1日,他向朋友们展示了整篇小说。但完稿的《变形记》变为铅字在刊物上发表并非一帆风顺。穆齐尔曾试图将《变形记》在他任编辑的著名刊物《新瞭望》上推出,但该刊出版商菲舍尔借口小说篇幅太长而否掉了穆齐尔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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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人古米廖夫笔下的中国主题谷羽2018-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