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的音乐之魂汇聚地

维也纳的音乐之魂汇聚地

作者:高秋福第390(2015/04/15)期

 
莫扎特纪念碑与贝多芬墓(左)、舒伯特墓(右)


  维也纳被称为“音乐之都”,出现过众多音乐名家。来访者自然要去金色大厅欣赏他们作品的演奏,去古老的街巷寻访他们的故居,去街头广场瞻仰他们的雕像。但这些都不过是“单独约会”,而欲在有限的时间同他们“集体会晤”,就只能去被称为“音乐之魂汇聚地”的维也纳中央公墓。 

  在维也纳的几十座公墓中,中央公墓面积最大,占地240公顷,墓穴最多,计有33万个,埋葬着200多万人。维也纳原本时兴逝者就近埋葬,公墓因而大多在城内。19世纪初,维也纳人口猛增,城内墓地不够用。1863年,市政府决定另辟新墓地,在东南郊的西摩林区建立“中央公墓”。公墓于1874年11月建成并正式启用。为增加这座公墓的吸引力,市政府又于1888年开辟了“荣誉墓区”,专门安葬对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文人和政治家。最早入葬荣誉墓区的,实际上基本都是音乐家。他们大多是奥地利人,有的虽是他国人,但曾长期生活并最后逝世于维也纳。据不完全统计,到目前为止,荣誉墓区安葬有作曲家、指挥家、器乐家、歌唱家等40多人。其中,少数在荣誉墓区设立前逝世,原葬别处,后来迁葬这里;多数是在荣誉墓区设立后逝世,遗骸直接安葬到这里。 

  从2号大门进入公墓,沿着笔直的大道前行,只见到处是遮天蔽日的树木,青翠的草地,明艳的花枝。初始的印象,这里不是墓地,而是一座大公园。可是,越往里走,就发现大道两旁尽是墓碑,密密麻麻,排列严整,证实这里确实是墓地。按照公墓图志的指引,前行大约200米,拐向一条铺满沙石的小径,小径的尽头就是诸多音乐名家汇聚的荣誉墓区。这个墓区大致呈圆形,分为四个小区。其中三个小区安葬的是现代奥地利音乐家,而名为32A的小区,环境清幽,碑石林立,气氛肃穆,闪现的则是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勃拉姆斯、施特劳斯父子等奥地利和德国古典音乐大师的光辉名字。 

  占据这个小区中心位置的,是一座用铁栏围起来的灰白色石碑。石碑不高,呈方柱形,顶端站立的是音乐女神的青铜雕像,中间镶嵌的是一个青铜侧面人头像。那人高高的鼻梁,一头浓密的头发,一看就能认出他就是有“音乐之王”称誉的沃尔夫冈·阿马多伊斯·莫扎特。 

  莫扎特出生在奥地利西部城市萨尔茨堡一个乐师之家,从小就显露出超强的音乐天赋,荣膺“音乐神童”的称号。25岁那年,他辞掉萨尔茨堡大主教宫廷乐师这一令人艳羡的职位,来到维也纳寻求进一步发展之路。传记作家称他此举是“革命性行动”,开启了他生命中“最辉煌的十年”。他先后创作了脍炙人口的《费加罗的婚礼》《唐璜》《魔笛》等多部歌剧,还有《哈夫纳交响曲》《林茨交响曲》《布拉格交响曲》等40多首交响乐,为西方音乐开辟了崭新的发展道路。他的才情令人赞叹,也招致一些人的妒忌和排斥。他心情压抑,健康状况日益恶化,于1791年12月溘然长逝,年仅35岁。他的遗体埋葬在维也纳市郊的圣马克斯公墓。当时的习俗,不是一人一穴,而是多人共享一穴。他的墓穴前起初竖有一块木牌,但后来不翼而飞,其墓地的确切位置因而再也不为人所知。一般的说法是,他的墓穴在墓园中的第三排或第四排。正是根据这一说法,雕刻家汉斯·加塞尔于1859年为他修建了一个纪念碑。1891年,莫扎特逝世100周年,维也纳音乐之友协会征得遗属同意,把这座纪念碑搬迁到中央公墓。这就是我们现今在荣誉公墓区看到的那座制作比较简单的碑石。因此,莫扎特在荣誉公墓区只有纪念碑,而没有坟茔和墓碑。 

  莫扎特纪念碑的两侧,是两座造型不同但很精致的碑石。左边的属于贝多芬,用白色大理石制作,高约4米,呈尖锥形,像一柄匕首孑然而立。碑石上部镶嵌着一个金黄色的圆环,环中有一只振翅飞翔的小蜜蜂,象征贝多芬对自由的渴望;下部是一把金黄色的竖琴,体现他一生对音乐的追求。碑石的方形底座上,用黑色花体字镌刻着贝多芬的名字,还有他的生卒年月。这座碑石,不是纪念碑,而是墓碑,碑前安葬着贝多芬的遗骸。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出生在德国波恩的一个音乐之家,也是很早就展露出超人的音乐才华。他的前半生22年基本上在家乡度过,获得钢琴师的声誉。1792年秋冬之际,法国大革命的风暴袭来,他离开波恩迁居自由空气浓烈的维也纳。不久,他的听力开始下降,到44岁时几近失聪,陷于痛苦孤寂的生活。但这没能使他沉沦,他仍坚守自由与平等的信念,创作出许多具有时代气息的名曲,诸如《英雄交响曲》《命运交响曲》,还有《悲怆奏鸣曲》《月光奏鸣曲》《暴风雨奏鸣曲》,攀上交响乐创作的高峰。他虽然是德国人,但后半生基本上都在维也纳度过,被奥地利人视为同胞。因此,他1827年3月逝世时,拥有20万人口的维也纳有2万多人自动上街为他送葬,称颂他为与命运顽强抗争的“音乐王国的英雄”。其遗体安葬在城内的瓦林公墓,61年后的1888年6月迁葬中央公墓,重建墓碑。因为他生前敬慕莫扎特,新的墓地就安排在莫扎特纪念碑之侧。 

  莫扎特纪念碑右侧,同贝多芬墓地遥遥相对的是舒伯特的墓地。弗兰茨·舒伯特同贝多芬安葬在一起,据说是根据他的遗愿安排的。舒伯特比贝多芬小27岁,非常钦佩贝多芬的为人和才华,自视为贝多芬的学生。贝多芬则认为“罕见的天才火花闪耀在舒伯特身上”,这个年轻人具有巨大的音乐潜能。贝多芬逝世后,舒伯特手持火炬挥泪为他送行,并表示永远同他在一起,永远向他学习。岂料,仅20个月后,他就追随贝多芬而去,年不足32岁。 

  在短暂的一生中,舒伯特写下了18部歌剧、9部交响曲和500多首歌曲,堪称高产优质。他是18世纪以来第一个以优美的歌曲闻名于世的作曲家,被称为“歌曲之王”。但是,他一生清贫,墓地是友人捐助修建的,先是位于瓦林公墓,后随贝多芬迁葬中央公墓,两人一直比邻而眠。他的墓碑同贝多芬的一样高,也是白色大理石制作,但呈严整的长方形。墓碑的左右各有一个高约3米的烛台,烛光长明。墓碑的上方是一块他和音乐女神相对而立的浮雕。带翅的女神面带微笑,左手拿着一把小提琴,右手高高扬起,在把一顶音乐桂冠戴在他的头上。他的脚下,一个小天使正仰面倾听他同女神交谈,准备把一个花篮献给他。墓碑的基座上雕刻着两只共衔一架金色竖琴的天鹅,悠然在水面上游荡。这是仿照他最后的杰作《天鹅之歌》设计的,祈愿他永不停息地歌唱。 

  舒伯特墓地斜对面是另一位音乐大家约翰内斯·勃拉姆斯的墓地。墓地前面竖立着一座白色的墓碑。墓碑造型有点奇特,整体看像个神龛。碑体上方是两个裸体男女的雕像。他们的手由一根丝线相连,但头颅却朝着相反的方向。碑体的下方,挺立着一根细长的白色立柱,柱头上安放着他的胸像。额前是一绺散乱的长发,唇角是两抹未加修剪的胡髭。他右手抚摸着前额,左手把一叠乐谱摊在胸前,低头蹙眉在审视。这一切,被视为勃拉姆斯一生的白描式写照。 

  勃拉姆斯出生在德国汉堡,9岁即成为出色的钢琴手。20岁那年,他结识了著名作曲家罗伯特·舒曼及其夫人著名钢琴家克拉拉。他本期望拜舒曼为师,岂料不到三年舒曼就去世了。此后,克拉拉对他大加提携,他对克拉拉则倍加崇敬。日久天长,这两位年龄相差14岁的音乐痴心人,不由萌生爱恋之情。但是,他心中有难以逾越的道德障碍,两人因而未能走到一起。克拉拉于1896年去世,勃拉姆斯从此迁居维也纳,全身心投入音乐事业。他蜗居在简陋的公寓里,粗茶淡饭,衣冠不整,生活极为简朴。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他创作有交响曲、协奏曲、变奏曲、合唱曲和各种歌曲200多首。1897年4月,这位被称为德国古典主义音乐的最后一位作曲家因癌症逝世,差一个月不满64岁。他被直接安葬在中央公墓,紧挨着他最崇敬的奥地利作曲家小约翰·施特劳斯。 

  小施特劳斯出生在维也纳附近,在同名的父亲、奥地利圆舞曲作家的三个儿子中排行老大。老施特劳斯深知从事音乐工作的艰辛,坚决反对子承父业。可是,这个儿子却瞒着他偷偷学起小提琴。父亲发现之后,将他痛打一顿,声言“非将音乐细胞从他身上打出去不可”。可是,他不但未放弃音乐,反而在19岁那年就悄悄组建起自己的管弦乐队,先是在维也纳,随后到俄国、英国等地演出,获得很大成功。1870年,他将乐队交给两个弟弟照管,集中力量进行创作,先后创作出《蓝色的多瑙河》《维也纳森林的故事》等华尔兹圆舞曲150多部,被誉为“圆舞曲之王”。 

  小施特劳斯于1899年6月在维也纳病逝,直接安葬在中央公墓。他的墓碑制作别出心裁。从碑身到基座,看似是由未加打磨的灰白色石块垒叠而成。碑身的下部是左膝微曲、右手按在一架金色竖琴上的音乐女神雕像。她的两侧镌刻着四个神态各异的小天使。在女神和天使的簇拥之下,碑身的正上方是小施特劳斯的浮雕头像。在翠绿的枝叶和粉红的花朵映衬下,他好像在微笑,又好像在沉思。这一切,令人恍若置身于他那传世之作《蓝色的多瑙河》婉转悠扬的旋律之中。 

  在小施特劳斯墓地近旁,我们看到的是其父老约翰·施特劳斯及其二弟约瑟夫·施特劳斯的墓地。老施特劳斯1849年9月去世,原来埋葬在他处,1904年搬迁到中央公墓。约瑟夫根据父命,原来学军事,后来追随兄长也转向音乐,逝世后陪同父兄在中央公墓安息。 

  同这些音乐界名人长眠在一起的还有30多人。其中,最著名的是18世纪的意大利古典派作曲家安东尼奥·萨列、德国歌剧作曲家克里斯托夫·范格卢克,还有19世纪的奥地利作曲家胡戈·沃尔夫和约瑟夫·兰内尔。 

  看完荣誉墓区这些音乐家的碑石,我感到好似将奥地利、德国乃至整个西欧的古典音乐发展史粗略浏览了一遍。特殊的地缘历史条件使奥地利处于日耳曼、罗马和斯拉夫三大文化流脉的交汇之处,形成光辉灿烂的文化传统。维也纳从18世纪起就成为欧洲古典音乐的中心,19世纪又成为华尔兹等舞蹈音乐的发源地。奥地利和周边国家的很多杰出音乐家浸淫于斯,成长于斯,扬名于斯,最后又安寝于斯。荣誉墓区的一个个墓地,一座座碑石,无不讲述着他们不同的艺术人生,展示着他们不同的音乐成就。熙熙攘攘拜谒的人群,一拨又一拨,睹物思人,任由从他们琴弦上流淌的天籁之音在自己心中激荡,从他们不懈奋斗的坚毅精神中汲取奋进的力量。维也纳荣誉公墓已成为全世界音乐爱好者心目中的神圣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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