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故都托莱多
巍巍故都托莱多
托莱多火车站
初抵托莱多，坐的大巴，但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它的火车站，仿佛我是像别人那样乘火车来的。托莱多的火车站，够漂亮大气，颇具视觉冲击力。虽说托莱多作为历史名城而列身世界遗产名录，但这座火车站本身却非“古董”，而是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不过百年而已。由于设计精巧，极具匠心，它也差不多成一具艺术作品了。候车大厅、钟楼、月台——建筑风格上采用了不少屡见于西班牙南方的伊斯兰元素：城垛式屋檐、马蹄形窗框、厅内一人高的拼花瓷砖贴面墙基、几何图案地砖，还有售票处的木格花窗，都让人强烈意识到，这是身处多元文化交错的西班牙，可不是其他的任何欧洲国家……
夏日的晚色尽管姗姗来迟，让我们流连忘返，却还是有些匆促催人，只得随意浏览一二，留点粗浅印象吧。古城内高阜处坐落着当年西班牙的王宫，如今成了市政厅和军事博物馆，夕阳斜照，一抹金色。老城的比萨格拉城门，巨硕厚重，门两侧圆筒状的两座城楼高不可攀，肚里足可容藏伏兵逾百！门楣上方精美的鹰饰浮雕恐为王室徽记，俨然猎猎飘舞的旗帜，标示着这座城市与众不同的庄重和地位。托莱多的绵绵城墙、圣马丁桥，似乎都在蔼蔼暮色的静谧里，悄然无声地定格了。——原来，这就是头天所见的托莱多。
及次日清晨，乘车来到城南公路边的观景台（亦即眺望全城的最佳位置），才完全看清楚托莱多的山川大势。建筑鳞次栉比的托莱多城，其实坐落在一大块微微隆起的龟背形台地上，塔霍河三面绕城，成为天然的护城河，使之易守难攻，你不得不钦佩古人选择城址的睿智。横贯伊比利亚半岛中部、流程最长的塔古斯河（TagusR.），上中游在西班牙境内，习称塔霍河（Tajo），下游入海口的葡萄牙段，称特茹河（Tejo）。流经托莱多城市的这一段，正是塔霍河。
托莱多距西班牙首都马德里不远，仅数十公里，历史上却是西班牙的著名故都，渊远而流长。上古罗马史学家李维的著作里就见有记载，公元前193年，罗马人将之征服，该地成了罗马治下的西班牙一处重要军事基地。中古初期民族大迁徙时，日耳曼族系的西哥特人先在高卢（今法国）南部建立王国，以图卢兹为都城。旋因6世纪初另一支日耳曼人建立的法兰克王国自北而南扩张的压力，西哥特人被迫全部退入西班牙境内，丢失了在高卢的领地。6世纪中叶，他们将西哥特王国的都城迁至托莱多。此后，西哥特人以托莱多为中心，在西班牙的土地上又继续生活了近200年。正是在这里，西哥特人用武力初步实现了西班牙的统一，其自身也完成了向罗马派基督教的历史性皈依，西哥特君主召开了三次托莱多宗教会议，最终确立了罗马教会在西班牙的国教地位。
711年穆斯林摩尔人自北非入侵，揭开了西班牙历史新的一页。托莱多被攻破，西哥特王国败亡。摩尔人占据期间，托莱多老城广场一带，据说当时成了牲畜的交易市场。在旷日持久的“收复失地运动”中，托莱多时常成为基督徒和穆斯林双方竭力争夺的对象。1085年，经长期围困之后，托莱多终为莱昂—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六世所光复，并一度成为卡斯蒂利亚最大的政治和社会中心。由于光复较早，其后便有一个相对平和的安定时期，城市得以恢复发展。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合并，最终实现西班牙政治统一后，托莱多在查理五世时期又被定为国都，繁荣兴盛。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1560年，腓力二世决定迁都马德里为止。从此托莱多的地位才转趋衰落，由首都而沦为一个普通城市，现今只是新卡斯蒂利亚地区托莱多省的省会。
但在文化上，托莱多还是绚丽多彩的。早在伊斯兰势力进入之前，犹太移民就和许多基督徒共居于此了，所以这座城市其实是融合了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三种文化成分，处处可感其丰富性、多样性。
远眺过城市的全貌，接下来该进城从容细看了。从观景台过塔霍河入城，须走两座必经的古桥，不是昨日已曾谋面的圣马丁桥，就是今日初识的阿尔坎塔拉桥。阿尔坎塔拉桥，石结构，中央为高大的单孔圆弧拱，两边有设计精到的桥头石门，基督教风格，一旦有事可立即关闭，据险防守。无疑，托莱多的两座石桥，堪为要冲，防卫桥头，方能确保城市安全无虞。
托莱多老城的街屋，倚地形而建，崎岖曲折，狭窄起伏，常有阶梯供上下。除大教堂、王宫，还有曾为佛朗哥母校的军事学院的几处高大建筑之外，房屋一般都不高，至多三四层，像欧洲许多城市一样，也都颇有年头了，一说还真有点故事。老城行走间，忽见一座挂牌待售的红砖旧楼。导游给我们指看满墙的蜂窝状洞孔，说此地早先是妓院，这些曾是内战期间共和军与佛朗哥叛军激战时机枪扫射而留下的弹孔，居然原样保持70多年了。托莱多这原汁原味的历史一幕，可够真实的！容易让人联想起另一些场景里事后用水泥抹平了的同样的弹痕。
托莱多在历史上曾是西班牙的都城和宗教中心，其主教的地位不比寻常。我们行经的主教府邸，别处似乎难得一见。两层高的主教府楼房正中，高悬一块双头鹰铜徽，阳台两端各挂一面西班牙国旗和一面梵蒂冈旗帜，似乎标志着这位红衣主教的特殊身份。这表明，托莱多大教堂的地位也是不低的，曾相当于国家教会的主教座堂。主教府的对门，正是托莱多大教堂。建筑上，它主要以典型的欧洲哥特式风格为特色，也吸纳了一些阿拉伯元素，形成西班牙独具的所谓穆德哈尔混合风格。托莱多大教堂的前身为6世纪西哥特人所建的教堂，后来，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方索八世为纪念1212年基督徒击败穆斯林穆瓦希德王朝60万军队的纳瓦斯·德·托洛萨之战的重大胜利又重建，彰显了一份西班牙人的自豪与殊荣。结果，教堂的兴建前后费时约3个世纪，至1593年才告竣。
参观老城，步行当属最佳方式，足以让你东游西逛，在时空倒错里走个透。行走在不宽的圣伊萨贝尔街，就望得见托莱多大教堂。深灰色的围墙厚实坚固，在冷兵器时代必定易守难攻，可为避难和防御兵灾的处所。有一座过街楼把教堂和小街另一侧的楼房连接了起来，估计那也该是教堂的附属建筑。托莱多大教堂有着挺拔高耸的哥特式钟楼，以及同样雕饰繁富的尖拱门，三座大门被分别名之以“免罪门”、“审判门”和“地狱门”，体现着基督教义的丰富意涵。以信众而言，有谁不想出入于“免罪门”呢？不光大教堂的建筑本身具有鲜明的艺术价值，而且教堂又是世间艺术品的绝佳收藏处，其圣器室的藏画，就有不少名人之作，我粗略浏览下来，就有提香、拉斐尔、卡拉瓦乔、格列柯、委拉斯奎兹等人的。以往多年受某些偏狭陈说的影响，教会的历史作用没有得到应有的全面看待，而是一味渲染其对文化、艺术的禁锢和破坏，殊不知宗教本身就是一种文化现象，其实教会也常常对之给予保护、扶掖和传承的。谓予不信，可看事实。
西班牙是一个欧洲艺术大国，人才济济，佳作迭现。我们在马德里就参观过与卢浮宫、大英博物馆齐名的普拉多艺术博物馆，戈雅、格列柯和委拉斯奎兹，更是名震遐迩的三大杰出画家。其中的格列柯，即与托莱多有缘。格列柯原名特奥托科波洛斯，出生于希腊的克里特岛，后迁西班牙，人称格列柯，亦即希腊人之意。他到意大利、西班牙学画、作画，终其一生，长年居住并最后辞世于托莱多。在他的诸多作品中，就有一幅是从城南观景台角度描摹的《托莱多风光》。故都托莱多，原有不少没落的失意贵族居此，在首都马德里屡遭冷遇的格列柯，到了托莱多后备受这些旧贵族欢迎，易于产生彼此的心灵共鸣，一住就是大半生。现今，托莱多有一处格列柯之家，不是故居，而是博物馆，据说陈设了一些画家当年的家具、用品，是画家离世后一位仰慕他的伯爵建立的。由于时间所限，我们只是路经其门前，未及入内参观。
在托莱多看得较为细致的，则是距格列柯博物馆不远的塞法迪博物馆（Museo Sefardi）。“塞法迪”，意即西班牙系犹太人，这是西班牙历史上曾颇富影响力的一个民族文化群落。这里早先是14世纪的犹太教圣母升天会堂，犹太人宗教礼拜的场所，留存有不少相关文物，现在则成了一个绝好的专业博物馆。虽说教了不少年的外国史课程，对犹太人、犹太教也有些了解，但直接目击犹太教的文化事象和文物毕竟还少，不免膈膜。没想到这里竟有如此丰富的资料展示和收藏，很多都是首次见识的，令人兴奋不已。伊斯兰式植物图案、几何图案的建筑墙饰、顶饰，马赛克和瓷砖贴面墙饰，马蹄形门框、圆柱与窗饰、花砖地坪，放置于墙根的花瓷砖凉椅，基督教风格的建筑浮雕，犹太教的经卷、经书和希伯来文手稿、印刷品，七臂烛台、大卫之星碑牌、灯具、圣器、饰件、陶钵、陶瓶、青花瓷罐、金属餐具、铜盘、铜牌、建筑构件、碑刻残片，以及当初犹太人不同的服饰，包括婚礼服饰、长衣短褂和妇女裙服，还有描绘犹太人祈祷场景的彩绘图等等，可说洋洋大观，很是开眼。西班牙的犹太人尽管自15世纪末后已被大批驱逐，目前存留者寥然，但作为西班牙曾经的历史和文化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是不能不加着墨，不能不予以一定位置的。在托莱多保留这样一所犹太博物馆，当见其目光独特，意义深远。
出犹太博物馆，见对门开了家犹太旅游品小店，橱窗内琳琅满目，摆满了七臂烛台、铜盘、铜壶、手镯、挂件，一色的金属器皿，希伯来传统饰纹。我只是匆匆投以一瞥，却颇觉温馨，这既是有形的商品售卖，更有着对自己民族文化的无形展示和推介。
近午，骄阳似火，西班牙大地毫不吝啬地宣泄着它那特有的热烈和激情，我们仍游兴不减，不欲错过什么景致。不知不觉间，行经了老城的圣胡安修道院、坎布龙城门，已来到托莱多的城西，圣马丁桥一带。托莱多三面环水，如果说，东边的阿尔坎塔拉桥是该城东边出口的话，那么，圣马丁桥便是其西边的必经通道，其枢纽作用就不难理解了。
圣马丁桥有五六个桥拱，两个大跨径拱横越塔霍河水面，三四个小拱立于两侧近岸处，以便涨水时节泄洪，减轻桥墩压力。桥端筑有体量厚重的桥头堡，必要时可同样像阿尔坎塔拉桥那样关闭堡门，扼住大桥这一咽喉，也就控制了城市的大门。
当我们最后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不意路过托莱多斗牛场，这倒引起我一丝淡淡的好奇心。今天，这会儿，当然什么也看不到。然而，自幼通过电影、小说，却是熟知那种喧嚣场景的，混杂着勇气、豪情、刺激、挑逗、狂呼乱叫、鲜血淋漓，或许还有瞬间的生命剥夺。那毕竟是这个国家古老的国技、标签，故都托莱多也应该是有斗牛场的。倘若我能走进去一睹究竟，不知会是何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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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巍故都托莱多沈坚2018-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