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马杜琳娜及其诗友们——写在女诗人80冥诞之际

阿赫马杜琳娜及其诗友们——写在女诗人80冥诞之际

作者:龙飞 第432(2017/05/03)期

 
普京总统2004年为阿赫马杜琳娜颁奖 
 
阿赫马杜琳娜和叶甫图申科于上世纪50年代中期



苏联第四代诗人 

  1956年2月苏共二十大召开,这是一个具有重要历史转折意义的大会。同年6月苏共中央作出《关于克服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决议,对“个人崇拜”作了彻底否定。苏联迎来“解冻”时期。社会政治生活宽松,思想文化空前活跃。在诗歌领域内涌现出一批年轻诗人,主要有E·叶甫图申科、Б·阿赫马杜琳娜、А·沃兹涅先斯基和Р·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等,他们自称是“苏共二十大的产儿”。诗人们的崭新思想和创新艺术,给诗歌带来一股强劲的冲击。这些文学新秀属于苏联第四代诗人,叶甫图申科为领军人物。 

  叶夫图申科自认为是“代表出生在30年代,而道德的形成却是在斯大林死后和党二十大后的一代人”。他从小爱写诗,16岁发表诗作,19岁出版诗集。苏共二十大后,他经历了由懵懂到觉醒的全过程,对斯大林时代做出深刻反思。他敢于向当局挑战,敢于揭露社会阴暗面,表达出反叛情绪和心理,赢得广大读者的欢迎。他的宣传鼓动天赋和坚持正义的精神,很快就成为新崛起一代诗人的代表。在苏联诗歌史上被称为“大声疾呼派”,又译作“响派”。 

  “响派”诗歌大多是政治抒情诗,以其强烈的社会意义和“大声疾呼”式的表达方式而产生广泛影响。那些诗句豪情万丈,甚至使平常不读诗的人也关心起诗歌来。“响派”诗人们经常在剧院或体育馆举行朗诵会,吸引了广大民众。这些朗诵会成为那一代人永远难以忘怀的盛事。 

  叶甫图申科口才极好,出口成章,妙语连珠。他具有罕见的朗诵才能,在当时诗坛上可说首屈一指。他的许多作品都是先在集会上朗诵后,才拿去发表。在一次大型诗歌朗诵会上,会场座无虚席。当叶甫图申科在台上朗诵《俄罗斯人要不要战争》时,观众与他齐声朗诵:“俄罗斯人要不要战争?/请你问问无边田野的寂静,/那挺立的杨树,/还有那一丛丛白桦林。”台上台下融为一体,场面壮观,十分感人。 

  沃兹涅先斯基的创作独树一帜,追求声响和视觉效果。其诗集《反世界》被改编成诗剧,在剧院演出数百场。他的朗诵水平也很高。罗日杰斯特文斯基诗歌的特点是政论与抒情浑然一体,富有浓重的浪漫主义色彩。尽管他平时说话有点结巴,但一到台上朗诵,声音圆润浑厚,非常流畅,一点也不口吃。阿赫马杜琳娜经常和他们同台朗诵,作为这一群体里最年轻而且魅力四射的女诗人,往往令观众为之陶醉。 

女诗人崭露头角 

  斯大林逝世时,叶甫图申科正就读于高尔基文学院。当时许多人,尤其年轻一代感到茫然若失,从盲目的信仰转化为无信仰。1954年的一天,他和同学们在俱乐部喝酒、朗诵、争论。突然有个女生抑郁地说:“革命死了!” 

  旁边一个圆脸的美少女马上喊道:“你说这话不害羞吗!革命没有死!革命病了。革命应当得到挽救!” 

  叶甫图申科不禁被圆脸女孩所吸引——她就是阿赫马杜琳娜。这是他俩的初次相遇。 

  从那天起,叶甫图申科对这个一年级小师妹展开了强大攻势。阿赫马杜琳娜集清纯与妩媚于一身,是众多男生追求的校花,她终于被叶甫图申科征服。几个星期后,两人走进婚姻的殿堂,新郎21岁,新娘未满18岁。 

  阿赫玛杜琳娜生于莫斯科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鞑靼人,母亲为俄罗斯和意大利混血儿。她风姿绰约,人称“鞑靼美人”。她天资聪颖,从小热爱诗歌,1954年考入高尔基文学院。 

  这对年轻夫妻在诗歌创作上共同探讨,那是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甜蜜的爱情赐予阿赫马杜林娜以灵感。1955年她在《共青团真理报》上发表了处女作《祖国》。从此一发不可收,作品接连在大型文学刊物《十月》上发表。这些诗歌以其纯净的语言、丰富的音色,立即在文坛引起巨大反响。 

  接着便是值得大书特书的1956年,这对诗人夫妇也迎来了创作高峰。阿赫马杜林娜的诗不像叶甫图申科那样,直接冲击当时属于禁区的重大社会政治问题,而是闯入了另一禁区——个人感情领域。她继承阿赫玛托娃诗歌的传统,主要写日常生活、爱情和艺术,突出特点是勇于袒露女性的内心世界。如《深夜》(1955),以细腻笔触,将一个女子对心上人的似水柔情倾诉出来。 

  阿赫马杜林娜同叶甫图申科虽是诗坛上珠联璧合的一对,但两人的个性都很强,在生活上经常争吵。不过因相互眷恋并欣赏对方的才华,很快又会和好如初。50年代末,女诗人终因丈夫强迫她堕胎,导致婚姻破裂。 

  分手后,他们各自又组织了新的家庭。1962年阿赫马杜林娜出版了第一本诗集《琴弦》,同年参加苏联作家协会。在第四代诗人中,她是最先崭露头角的抒情女诗人。 

  斯大林时代的文学,个人感情题材是绝对不能涉及的。阿赫玛托娃却在作品中揭示女性的感情世界。正因为如此,阿赫马杜林娜的那些抒发个人感情的诗篇,便具有冲破禁锢的重大意义。她的作品受到广大读者衷心爱戴。 

  在《别为我浪费这么多时间》(1957)中,她写道:“你以为我是出于傲慢/才不和你继续交往?/不,不是傲慢,而是由于痛苦/使我把头高昂。”寥寥数语便描绘出女主人公复杂的感情和强大的内心。 

  阿赫玛杜林娜与前夫依旧是好友。1960年代,她和“响派”诗人们经常一起开朗诵会,造就了那个时代诗歌的辉煌。 

成为大诗人 

  阿赫马杜琳娜既具有才华又拥有美貌,并富正义感,所以爱慕她的人非常多。叶甫图申科始终认为她是“有无限魅力的女诗人”。与她关系十分密切的沃兹涅先斯基终生都痴情地眷恋着她。著名电影导演梁赞诺夫说她是个绝对有魔力的女人,认为她的诗同样也有魔力。他坦言:“第一次见面我就爱上了她!” 

  著名作家兼导演舒克申也十分迷恋她,让她在两部影片中扮演角色。 

  阿赫马杜琳娜陆续出版了将近30部诗集,有《风寒》(1968)、《音乐课》(1969)、《诗抄》(1975)、《蜡烛》(1977)、《暴风雪》(1977)、《奥秘》(1983)、《花园》(1987)和《十二月的一天》(1996)等,可谓著作等身。她是在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之后俄罗斯又一位杰出女诗人,继承和发展了俄罗斯诗歌的优良传统。她善于从日常生活中摄取素材,语言优美高雅、想象力丰富奇特,令人目不暇接。对人生的思考,是她作品的重要主题。 

  诺奖得主布罗茨基称她为“莱蒙托夫、帕斯捷尔纳克等人开创的诗歌流派当之无愧的继承者,她的诗歌情感真挚、风格独特、发人深思”。1977年,美国文学艺术研究院推选她为名誉院士。 

  阿赫马杜琳娜大胆直率,敢于坚持真理。她拒绝参加对诺奖得主帕斯捷尔纳克的批判,随后又声援两位持不同政见者、诺奖得主索尔仁尼琴和萨哈罗夫。80年代,她竟跑到高尔基市,机警地越过警察哨所,探望被流放在那里的萨哈罗夫……她总是无所畏惧,尽自己所能,为那些深陷困境的人挺身而出。 

  勃列日涅夫时代,官方不喜欢阿赫马杜琳娜的诗,更不能容忍她那些“越轨”行为,对她展开大批判,将她开除出作协。她的作品遭封杀,以手稿形式在民间传抄。直到戈尔巴乔夫执政,她的诗作才得以出版,各种荣誉也纷至沓来。1989年获苏联国家奖,1998年叶利钦颁给她总统奖,2004年普京总统颁给她俄罗斯联邦国家奖。2010年她与叶甫图申科同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后者2011年再次获提名)。

  阿赫玛杜琳娜晚年疾病缠身,2010年11月29日与世长辞,享年73岁。梅德韦捷夫总统向其亲属表示深痛哀悼,并赞扬她的作品为“俄罗斯文学的经典”。这位20世纪后半叶充满传奇色彩的女性,被誉为俄罗斯文学“黄金时代”“白银时代”与现代文学联系的纽带。 

  女诗人葬于新圣母公墓。离她的墓不远就是终生爱着她的沃兹涅先斯基的墓,有人量过距离只有111步。 

  当年叱咤风云的“响派”代表人物相继离去。最后一位是叶甫图申科,于今年4月1日病逝。他曾两度来华,首次是在1985年。2015年诗人获我国“中坤国际诗歌奖”,专程到北京受奖,他说:“我很荣幸,能在白居易的国家里获诗歌奖。我还年轻,才82岁,要更加努力才配得上这个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