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第一次作家代表大会再回眸

一位杰出的学者型诗人 ——悼念布里塞尼奥

作者:赵振江第383(2014/11/19)期

吉狄马加与何塞·马努埃尔·布里塞尼奥·格雷罗

  今年是拉美文坛的不幸之年:阿根廷诗人胡安·赫尔曼(1930—2014)、墨西哥诗人何塞·埃米利奥·帕切科(1939—2014)、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1927—2014)先后辞世。近日,又收到好友胡安的邮件,委内瑞拉诗人何塞·马努埃尔·布里塞尼奥·格雷罗(1929)于10月31日与世长辞。布里塞尼奥是委内瑞拉安第斯大学终身教授。他不仅是诗人,而且是著名学者、思想家、散文家,曾在维也纳大学获哲学和语言学博士学位,后又在法国、德国、墨西哥等国的名校进修。他的学术著作涉及自然和人文学科的诸多领域,拉丁美洲十所大学曾于2007年推荐他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他曾荣获“安德烈斯·贝略”勋章和委内瑞拉国家文学奖,曾应邀赴欧美多国讲学。令人感动的是,除西班牙语之外,他通晓英、德、法、意、葡等多国语言,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耄耋之年,来北京大学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这种“学而不厌”的精神,着实令人钦佩。笔者正是在2007年,在北大与他相识,并推荐他参加了帕米尔诗歌之旅和青海湖国际诗歌节、珠江诗歌节的活动,从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何塞·马努埃尔的代表作有《三个牛头怪的迷宫》《拉丁美洲在世界》《语言的起源》《语言的可爱与恐怖》《何谓哲学》《萨奥赫的日记》《可怕的平原》等。2007年来华后,著有关于中国的随笔《独吟一曲与君听》。

  布里塞尼奥·格雷罗身材魁伟,精神矍铄,须发皆白,酷似圣诞老人。无论在北京、西宁还是广州,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人们的瞩目,不少年轻人(尤其是女孩)都愿与他合影留念。就是这位令人尊敬的和蔼可亲的长者,今年4月突发腹腔动脉肿瘤。术后恢复很好,他还坚持做了关于《波波尔·乌》(玛雅神话的集成之作)的系列学术讲座,发表了题为《心理基因转化》的学术论文。然而到了10月,肺部又发生感染,再次住院治疗,已难康复。在逝世的前几天,他神奇地溜出医院,回到家人和朋友中间,神智清醒、神态安详地寿终正寝。

  在第一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2007)期间,布里塞尼奥·格雷罗结识了诗歌节主席、著名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并萌生了将他的诗歌介绍到西班牙语世界的想法。由于布里塞尼奥不通汉语,我便有了与他合作的机会。他从英文版将马加的诗作《时间》译成西班牙语,我对照汉语版修订他的译文。这样,既保证了对原作的忠实,又保证了译文的质量。我认为,在缺少高水平汉学家的情况下,这是最简便易行又行之有效的合作方式。我们的委内瑞拉朋友对译事是非常认真的。为了对诗中涉及的彝族风俗有切身感受,他希望能亲自去大凉山考察。于是,我们有了一个星期“同吃、同住、同活动”的机会:参观博物馆,会见毕摩,观看民族歌舞,出席节日庆典……对大凉山的自然环境和民族风情有了切身的感受。在阅读马加的诗作以后,他撰写了《远在天涯,近在咫尺》的读后感,文中写道:

  开始关注吉狄·马加的诗,自知是在进入一个奇妙的领域。一位在地球另一面的诗人;我们之间的距离远得不能再远了,十二小时的时差;他在午时,我在子时。此前,我连他的民族的名字都不知道,彝族,只能从互联网上找些相关资料……

  他的诗句引导我进入了他的家乡:高山,深谷,湍急而又寒冷的河流,高原台地,动物,乔木,灌木,花草。一切对我都很新奇,因为我生长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在一条既深又宽、既悠闲又温暖的河边。但吉狄·马加对家乡的热爱却神奇地拉近了我与梅里达的距离,这是委内瑞拉的山区,我在这里生活了多年。

  他的诗句引导我进入了他的人群:关于神仙、祖先、精灵的传说;各种乐器,尤其是口弦、马布和卡谢卓尔(我会有幸听到吗?),献祭和葬礼,我几乎听见了毕摩的声音;引人入胜的习俗;我梦见了火把节,在交换了裙子之后,我送给自己爱慕的女子一条围巾,数月后,我等着自己的家人将我的新娘从她的家人的妒嫉中抢过来; 还有我想象不出来的衣服和必须品尝的食物。我感到事情已不那么陌生了……

  在这个高度上,我已经感到不怎么生疏了。但却有一种怀念:在拉丁美洲,抑或是整个西方世界,人们在等待着一位诗人,歌唱心爱的女人的身躯,赞美爱的欢乐,感叹爱的痛苦,同时使人感受到死神严肃的降临,寻求美酒的友谊和人类高尚、永恒的结盟。然而我发现这些都蕴含在他的诗歌里面,尤其是那首《致布拖少女》,给我留下了特殊的印象;使我不禁想起了萨洛蒙的《雅歌》,还有阿那克里翁、卡图卢斯、法国中世纪的行吟诗人和自由女性,想起了龙萨,想起了聂鲁达……

  《时间》在委内瑞拉出版了。反响如何,不得而知。但后来阿根廷诗歌学会副会长阿里法诺见到后,又在他们的出版社再版了这部诗集。……

  斯人已逝,精神永存。作为他的朋友与合作者,除了怀念之外,唯一能做是译几首他的诗作,让我们记住这位热爱中华文化的委内瑞拉朋友:何塞·马努埃尔·布里塞尼奥·格雷罗,一位杰出的学者型诗人。

    何塞·曼努埃尔·布里塞尼奥·格雷罗诗选译

 

  1.

  我从窗户

  看着夏天的狂风

  闪电和暴雨

  人们在寻找雨衣。

  我内心感到

  无名的孤寂 

  既不是因为那消逝之人

  也不是因为那可爱之地。

  我问自己的痛苦:

  我们究竟失去了什么东西。

    2.

  没有镜子在我们的寺庙里

  镜子是其他的东西

  我是贪婪的视线

  我将一切置于自己的面前

  我看不见自己。我是零

  光荣而又空虚的神啊

  当我注视你便进入黑暗的明镜。

  当你注视我也进入黑暗的明镜。

  你也看不见自己。你也是零。

  我将一切置于你面前

  你是贪婪的视线

  镜子是其他的东西

  没有镜子在我们的寺庙里。

    3.

  我不喜欢写作。

  写作之人

  剪裁着经验,

  置身于生活之外,

  平心静气并判断考虑。

  我是个战士,

  我情愿在行动中

  无保留地献身,

  不留余地

  也无须谨慎。

  我参加过

  没有任何一位诗人

  会歌唱的战斗

  对此,我感到自豪。

  4.

  我这双眼

  已经习惯了

  黑暗

  它在大城市或许

  在任何地方都不完全。

  (赵振江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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