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茨风物

格拉茨风物

作者:沈坚第481(2019/07/17)期

从格拉茨城堡山远眺城区

格拉茨市政厅

  现代奥地利国土面积不大,除首都维也纳最大最美外,还有好几处别致的名城,像林茨、萨尔茨堡、因斯布鲁克、克拉根福等。仅次于维也纳的,当数我们曾拜访过、位于东南部腹地的格拉茨。此地离匈牙利和南边的斯洛文尼亚边境已不远,前一天夜晚我们就下榻于匈牙利境内,第二天一早乘车过来。

  格拉茨(Graz)这一地名可能来自于斯拉夫语“gradec”,意即“小堡垒”,据说9世纪时城边的山上即筑有城堡,故名。它同斯拉夫语相关,无非表明斯拉夫人或曾在此勾留,或至少由此途经,因而留下了痕迹。奥地利一带远古本是凯尔特人的地盘,直至中世纪,斯拉夫人在向巴尔干迁徙的过程中才与之有所接触,但未久留。这才使得日耳曼人有机会随之涌入,他们日渐增多,后来居上,使这块土地全部“日耳曼化”了。有名的哈布斯堡家族的两个分支曾在此实行过统治。现今的格拉茨是奥地利施泰尔马克州首府,虽居第二大城之位,人口也不过30万,看来奥地利不少城市的规模尚颇有限。

  像其他城市一样,格拉茨也出过自己的文化名人,像原籍奥地利的好莱坞大牌影星阿诺德·施瓦辛格,其故乡就是格拉茨。还有奥地利指挥大师哈农库特,我们曾在维也纳新年音乐会上领略过他骄人的风采,他也是格拉茨之子。欧洲的很多城市十分了不起,并不密集的人口,往往能诞生若干不同领域的杰出伟人,这是十分让人感叹和羡慕的。

  抵达格拉茨那日,已近中午时分,夏日的骄阳有些灼人。这座城市给我们的最初印象是宁静、洁净,路人稀疏,城市外围几乎笼罩在一片浓荫之中。我们在近郊先参观了玛利亚罗斯特大教堂,整体建筑为巴洛克风格,带有铜皮顶的双钟楼矗立,米黄色墙壁映衬着碧空白云,不远处可见阿尔卑斯山脉的林木葱茏。教堂厅殿内部,宗教壁画、华丽顶饰美不胜收,还有圣母与耶稣的雕塑,金碧辉煌的布道台和圣龛壁柜,醒人耳目,有着18世纪后德奥天主教堂那种成熟的色调。一些玻璃橱柜内甚至安放着天主教圣者的遗骸,宛如佛教高僧坐化的肉身一般。引人瞩目的还有教堂外侧的墓地,葬有本地于一战、二战中阵亡的士兵。看到刻有“1914-1918”“1939-1945”字样的碑座和德式钢盔塑像,我们便可明白其涵义。在基督教文化里,作为上帝子民的每一位信徒原则上都是平等的,每一位殒命者,都该无一例外地得到一方安歇之地,并被长久祭奠。

  午餐后,我们乘坐缆车登临城堡山,俯瞰市景。多瑙河的支流穆尔河穿城而过,逶迤北去。城堡山上可见到大钟塔楼、炮台遗址,还有山顶的古剧场遗址。大钟塔楼建于半山腰,作为此间的标志性建筑,既是报时钟,早先又曾充当过火警钟、死刑钟,有着四四方方的雪白墙体和圆钟面,上覆类似布拉格火药塔那样的陡坡式屋顶,造型颇为雅致。据说1809年拿破仑攻陷该城时,全城居民拿出所有积蓄,请求法军手下留情,放过这座钟塔。无论何时,观者总能感受到格拉茨人对钟塔独特的挚爱与自豪。

  走进市中心后,可见格拉茨市政厅广场。市政厅建筑初起于16世纪中叶,属文艺复兴风格。19世纪又进行重建。其主建筑四层楼高,平台以上还带有一大两小的圆拱顶,上以青铜瓦尖覆顶。建筑下部则以连拱柱廊支撑,显得稳重美观。市政厅广场中央有一方别致的圆形大理石喷水池,池中耸立着奥地利近代历史人物约翰大公的青铜塑像。他出身于哈布斯堡—洛林家族,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二世之子,曾多次参与指挥过奥地利对拿破仑的战争,在1805年和1809年的奥斯特里茨和瓦格拉姆战役中相继为拿破仑所败。退役之后,他又醉心于经济、文化活动,热衷于自然、科技和农业,甚至像许多奥地利人那样喜好登山。19世纪初以来,他曾发起创办铁工场、车匠联营厂,倡建博物馆、组织读书会、成立历史协会等。1848年革命时,他曾一度被推选为帝国执政。后来,约翰大公卒于格拉茨。前述的著名音乐指挥家哈农库特,据说就是他的曾孙。可见这一显贵家族在格拉茨的长远影响。

  附近又有市民教堂、大灵庙教堂。前者顾名思义,为普通市民的大众化礼拜场所,而后者则属奥地利皇室所有,内部装饰奢华,管风琴台以肉红色大理石材做墙饰,下面还饰有双头鹰皇家徽记。我们参观那日,正殿开了门,但可惜葬有一代名帝斐迪南二世遗体的那座殿堂却未开放,我们也失去了观瞻之机。斐迪南二世出生于格拉茨,是哈布斯堡家族施蒂里亚支系的代表人物,他曾任施蒂里亚大公,后被选立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并继任匈牙利和波希米亚国王,可谓权倾一时。德意志南部和奥地利的天主教风气极盛,斐迪南二世自小即受严格的耶稣会教育,是一个狂热的天主教信徒,而德国又是16世纪宗教改革运动最大的策源地,斐迪南二世对宗教改革素怀极端敌视的立场,1598年他率先在自己的领地上镇压非天主教信仰。17世纪上半叶欧洲国家间发生长期、残酷的三十年战争,归根结底是由斐迪南二世极端的宗教政策引发的。他先是起用华伦斯坦组织军队,以天主教联军打败丹麦国王和新教诸侯联军,后又暗杀了华伦斯坦。这位强势人物的血腥历史与格拉茨难解难分。

  格拉茨城市经济发达,有精密仪器、光学仪器制造,机械、化学、造纸、纺织等行业,尤以旅游业见长。格拉茨古城早在上世纪末已被纳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全城均受保护,城市建筑处处洋溢着意大利文化的色彩,可看之处不少。格拉茨有座军械库,藏有历代的盔甲、枪械和冷兵器,铠甲、刀剑、尖矛、抬枪、火炮等等,无所不有,摆了整整四层楼面。其数量之多,品类之丰,保存之完好、齐全,都是以往见所未见,让人叹为观止的。看得出来,这些兵器锻铸精妙,历久弥新,显示了欧洲传统金属工艺之缜密、设计之精巧、专业技术水平之高超。环顾历史,深感现代工业能崛起于欧洲,实非偶然!

  格拉茨歌剧院是城市的又一标志性建筑,是典雅的巴洛克式形制,粉墙,棕色圆穹顶,饰有德国伟大戏剧家、诗人席勒的纪念石柱胸像。它是奥地利的第二大歌剧院,1899年由欧洲著名设计师福尔奈和海尔默设计建成。欧洲著名城市往往建有歌剧院,且都美轮美奂,俨如中国城乡多有戏台,多系木结构:总得给人提供一个表演、娱乐的场所嘛。

  格拉茨所处的战略性位置,使它在历史上累经战乱之扰,15—16世纪即曾多次面临匈牙利人和土耳其人的围攻,18、19世纪拿破仑战争期间,又历经兵燹之劫和法国人的占领。所以城市不得不屡废屡兴,既有重建的部分,也有原貌留存的,能有如今之状,亦属不易了。

  如同欧洲大部分城市那样,格拉茨市中心的宗教氛围浓厚,教堂多,便于人们日常做礼拜。街头一处绿地中间矗立着一座绿铜柱托起的镀金圣母铜像,金光闪烁,引人瞩目。这种状貌在德意志民族天主教气氛更盛的奥地利或南德,大概会更多见,相对而言,宗教改革后转依新教的北德、东德一带,则可能会相对少见。

  在格拉茨这样历史文化遗迹丰富的地方,常会有些意外的发现。我在城堡山路边看到一方纪念碑石,用于纪念1918—1920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一次事件:奥匈帝国崩溃后就克恩滕州归属问题举行的公民投票。克恩滕一带古称卡林西亚,曾是上古凯尔特人诺里库姆王国的核心地域,公元前夕成为罗马帝国的一个行省。罗马统治瓦解后,斯拉夫人、阿瓦尔人和日耳曼人相继进据此地,后来德意志的巴伐利亚人控制了此地,随后它又成了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克恩滕西邻格拉茨所在的施泰尔马克州。一战后,欧洲不少地方都曾以民族、语言分布和自决权原则为由,举行过决定疆域归属和国境线划分的公民投票。克恩滕与施泰尔马克的投票,曾将一部分土地划出给了意大利和南斯拉夫。但因绝大多数居民仍是德意志人,才使得大部分土地最终依然留在奥地利手中,存续至今。这对奥地利人而言,终究是一件难以忽略的大事,立碑的用意或不外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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