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画《呐喊》的背后

名画《呐喊》的背后

作者:余凤高第490(2020/01/01)期

    蒙克的《呐喊》

    蒙克的《绝望》


  1883年8月26日,印度尼西亚拉卡塔岛上的喀拉喀托火山(Krakatoa)猛烈喷发,第二天达到最剧烈的程度:火山灰喷到50英里的高空,尘埃围绕地球飘行数圈。到28日,火山才开始平静下来。影响所致,甚至在震后的整整一年中,落日都呈现出不平常的血红色。

  《大不列颠百科全书》说这次大喷发是“历史上最严重的灾难”,《纽约时报》等世界各国的大报几乎全都作了报道。英国的《自然》杂志对大喷发造成的从1883年12月开始出现的“奇异的日落”(remarkablesunsets)进行了连续的报道。1883年11月29日的《伦敦时报》还发表了十二位读者描述这一奇象的来信:“天空从淡橙色变为血红色,好像大海本身就是一团火焰”,等等。

  这年,挪威画家爱德华·蒙克(1863—1944)20岁,也注意到日落所造成的这一奇异的天色。这是研究者从他的日记中得知的。在1892年1月22日的日记里,画家这样写道:“我和两位朋友一起去散步——太阳就要落山了——突然,天空变得血红——我停下脚步,感到疲惫不堪,就靠到铁栏杆上——血一样的云朵和火舌悬在蓝黑色的海湾和城市的上空——我的两个朋友继续前行,我站在那里,因为焦虑而全身颤抖——我感到一声无尽的呐喊越过天际。”还有一个版本,把他的这一经历描述得有声有色:

  一天傍晚,我正在克里斯蒂安尼亚(今日的奥斯陆)附近的一条山路上散步——和两个同伴一起……太阳已经落山……好像有一把血红的剑将天穹劈开——整个氛围都是一片血红——还有炫目的火舌——群山成了深蓝色——海湾变成浅蓝色——在黄色和红色中间——道路——和栏杆上——全是耀眼的血红色——我同伴的脸变成了淡黄色——我感到像有一声巨大的呐喊——我真的听到一声巨大的呐喊。

  一次又一次地记述,只能说明蒙克对这血一样的落日景象,印象深刻,永远难忘。

  1891—1892年冬,蒙克是在法国的尼斯度过的。那段时间里,他的画家朋友克里斯蒂安·斯科雷茨威格(Christian Skredsvig,1854—1924)曾和蒙克见过面,时间可能也在1892年1月22日前后,两人曾经谈到这火山喷发造成的日落。斯科雷茨威格后来这样回忆这次见面:“很久以来,他(蒙克)就希望画这记忆中的血色日落。不,这是凝固的血。但是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看。他们会认为那不过是云朵。他说自己视力有病,以致被恐惧所控制。可惜资源不够绘画的需要。我想‘他是不能达到他所追求的目标而陷入绝望’。但我还是劝他把它画出来——于是他画出了他著名的《呐喊》。”

  蒙克的确画出来了,而且不止一次。他再现这一景象的《呐喊》共有四个版本。他在1893年画出两幅,其中最著名的是那幅画在硬纸板上的蛋彩画。另一幅用蜡笔画在硬纸板上。没有人能肯定蒙克先画了哪一幅。1895年,蒙克又画了一幅,他1892年1月22日写在日记上的那段话就录在这幅画原来的框架上。另外,大约1910年,他再画出一幅蛋彩画。

  蒙克经常把他自己生活经历中的情感融入他的艺术创作。从诸如表现他姐姐之死的《病孩》等早期画作中,读者就能听到他对生活的呐喊。呐喊是在他毕生创作中反复出现的主题,他是要通过创作,发出他的呐喊,向生活挑战。

  蒙克五岁时,母亲就去世了;两年后,亲爱的姐姐又死于肺结核,他就由任军医的父亲和姑姑抚养。少年蒙克是在体弱多病、家庭拮据的境况中长大的。在这种条件下,他说,他“继承了人类两个最可怕的敌人——消耗病(肺结核)和精神错乱的传统。”他解释说:“我的父亲性格喜怒无常,又痴迷于宗教,到了精神病的地步。我从他那里继承了疯狂的种子。从我出生的那天起,恐惧、悲伤和死亡的天使就站在我的身边。”

  素描和水彩画是蒙克早年的选择,到十多岁时,绘画已成了他的最爱。他在初学时显示出来的艺术天赋,还有几位画家的支持和指导,鼓励他对绘画执着追求。虽然他父亲非常不满,蒙克还是进了克里斯蒂安尼亚皇家艺术与设计学院。他在日记中写道:“我是试图要在我的艺术中解释生活和生活对于我的意义。”这意义——艺术史家从他毕生的创作和他的自白中看到——就是要通过创作来维系他的生命和健康。

  蒙克首次参展时,他的那幅题为《晨》(Morning)的作品被评价为“毫无情趣”,是一幅“未完成的”东西。但是一位赞助人购下他这幅作品,并在1885年提供给他一笔生活津贴,让他去巴黎几周,多接触巴黎的艺术界。在巴黎,蒙克结识了一些印象派画家,但也像他们那样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同年稍晚,他得到一笔政府的拨款,让他重返巴黎进行严肃的艺术创作。

  1889年,父亲突然中风死亡,蒙克家的经济陷入更为困窘的境地,他自己又因刚失恋,遭受到重重的感情创伤。这是蒙克一生中最重要的经历。有学者认为:“父亲死后的三个月里,蒙克在忧郁、困惑和苦艾酒中,产生一系列顿悟,直接指引他此后60年的艺术道路。蒙克开始相信,没有什么是不复存在的。相反,生活和自然纠缠在一起,物和人都会从以前的事物中再生。生活是无尽的循环,而不以生死为标志。而且,他不认为他的艺术作品可以‘和生活经历分开’。”

  蒙克于1890年回到祖国挪威。他身无分文,有的只是一颗思乡、忧郁、空虚的心。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不难想象,他创作出来的都是这样一类绘画:《忧郁》(Melan⁃choly,1891)、《孤独者》(LonelyOnes, 1891)、《绝望》(Despair,1892)、《病室里的死》(DeathintheSickroom,1893)、《焦虑》(Anxiety,1894)和《分离》(Separation,1896),件件都是在表现他的心理情感。《呐喊》也是这段时间的作品,蒙克甚至认为《绝望》是《呐喊》的早期版本,就连《焦虑》也可以这样看:上端都是血一样的背景。不妨设想,蒙克在1892年1月22日的日记中写他所见的血一样的日落之后,就立即想到要在这血一样的日落的背景下表现他的忧郁、空虚和绝望心理。《焦虑》也差不多和《呐喊》同时完成,表现的也与《绝望》和《呐喊》一样,都没有与生活分开,而且是在对生活呐喊。事实上《呐喊》这个标题德文就叫DerSchreiderNatur——对生活呐喊。

  加里·弗里德兰德和琳达·弗里德兰德两位医学家解读蒙克的《呐喊》说:“(在《呐喊》中)这些由普通细长的画笔刷出的呐喊,强大的冲击力永远不会终止,还选择明亮的色彩对比。苍穹、天国都被火焰照得通红,画中央的人被裹挟在黑暗中。这人的椭圆形的嘴巴因拉长的脸部和紧绷的躯干而被夸大了,一直融入到蜿蜒通往遥远的群山和燃烧的天际的无尽的河流中。不管是不是磨难的变体,要旨是对情绪和时代的拷问。其‘魅力’就在于蒙克沟通的能力,如果不是言过其实,是一种和他自己,无疑也与我们许多人相一致的心理状态。”这种状态,就是“似乎在呼喊寻求帮助”。

  蒙克的《呐喊》揭示了生活在世纪之交的人们心灵深处所共有的不安和恐惧,被公认是一幅超越时空的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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