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隔河相望

布达佩斯:隔河相望

作者:沈坚第503(2020/07/15)期

    布达佩斯英雄广场上的雕像

    布达佩斯犹太会堂


  匈牙利地处平坦广袤的多瑙河沿岸一带。我们从邻近的斯洛伐克入境,车辆奔驰如飞,随处可见一眼望不到头的麦田和黄灿灿的向日葵,凸显出匈牙利以农立国的特色。在两三个钟头的车程中,我们饱览秀色,匈牙利美景果然名不虚传。近午时分,便抵达素有“中欧的巴黎”之誉的首都布达佩斯了。

  布达佩斯(Budapest)横跨多瑙河两岸,19世纪末由早先隔河相对的几座城镇合并而成,包括西岸的故都布达(Buda,取名或同古匈奴王阿提拉之兄布达相关)、东岸的商业区佩斯(Pest)、农业市镇老布达(Óbuda)和玛吉特岛(Mar⁃gitsziget)。布达佩斯的地名,即是前二者之合称。这种由几部分构成一城的事例并不罕见,如中国的武汉三镇(武昌、汉口、汉阳),被青、白尼罗河分隔的苏丹首都喀土穆(喀土穆、北喀土穆、恩图曼)等都是这样。

  我们首先登临布达的戈尔利特城堡山,居高观景,可浏览全城。多瑙河上联结两岸的一座座桥梁安卧河面,桥影映水,优美典雅,是近代

  科技和艺术遐想的巧妙结合。由此可望见地标性的钢架锁链桥(亦称链子桥),还有伊丽莎白桥、自由桥、玛吉特桥等,大都为石墩钢架或斜拉桥。锁链桥建于1839—1849年间,两边各有一座高塔支撑,坚固而美观。佩斯一侧的锁链桥与玛吉特桥之间,坐落着匈牙利国会大厦,中心为庄重的赭红色圆拱顶,这是布达佩斯城大名鼎鼎的标志性建筑。早在幼年,开始集邮的我就从邮票上认识它了。遗憾的是,因正逢外墙全面大修,遍搭脚手架,我们也就无法走到近前细心观赏了。国会大厦是所谓新哥特式建筑,建造精心,据说前后花费了17年功夫,至1902年告竣,内含近700个房间。

  城堡山得名于石堡,古貌犹存。山巅更有高耸的解放纪念碑,正中央立有高举棕榈叶的女神铜像,下面的石砌平台上,环列有青铜铸造的力士怒击恶龙像、祭司传递火种像,表达的无非是光明正义、惩恶扬善的普世理念。由于城堡山的地理位置优越,隔河远望佩斯区,能看得十分清晰。趁着去佩斯中心区华人餐馆用餐,又看到了风格典雅的布达佩斯火车站,有着巴洛克式大屋顶。欧洲城市火车站的建筑设计一般都很考究,是把公共建筑当作艺术品来建造,每个都不重样,各具特色。华人现在在布达佩斯讨生活的,也常见,不过要学会匈语怕是不易。

  午餐后,我们又重返河对岸的布达区继续参观。紧靠河边的渔人堡是来访者的必游之地。中世纪时,此处只是渔夫们为防范外袭而修建的石砌工事,后来成了鱼产品销售市场。战争期间,渔人们又曾据此御敌,渐渐也就有了渔人堡之名。现今的渔人堡,已形成一组白石砌筑、新罗马风格的建筑群,有门廊马道,几座圆锥体屋顶的堡楼尤为醒目,战时可用于防御,平时则为凉亭。渔人堡前竖立着匈牙利国王

  圣伊斯特万(亦译作圣斯蒂芬)一世的骑马青铜雕像。10世纪末,伊斯特万一世继任匈牙利公爵,1000年在罗马教廷的支持下正式称王,确立阿尔帕德王朝的统治地位,同时宣布接受天主教为匈牙利国教。于是,这个来自乌拉尔山一带的游牧民族由此融入了欧洲主流社会。

  匈牙利是个音乐之邦,出过李斯特这样享誉全球的钢琴大师,人民普遍具有良好的音乐素养。那日在渔人堡,就有两位少女小提琴手在演奏,她们拉得神采飞扬,好不尽兴。另一位老者则独自引吭高歌,演绎一个意大利歌剧唱段,舒缓而用情,他穿条牛仔裤,头戴大檐牧人帽,留着一大把络腮银须,酷似王洛宾。一曲唱毕,人们纷纷鼓掌致谢,真是一派祥和气氛。渔人堡的另侧则是圣三一广场,这里是城堡山的中心广场,矗立着三位一体纪念柱,是18世纪本地居民为纪念黑死病流行的终结而建立的。其实,我们在欧洲不少地方都曾看见过类似的三一柱式,都同样是针对黑死病而立的。由此也可见欧洲中世纪至近代早期瘟疫范围之广和危害之大了!

  圣三一广场旁有着布达佩斯最华美的马加什教堂,教堂初由13世纪匈王贝拉四世下令建造,为布达城堡的主教堂,后因15世纪匈王马加什在此举行婚礼而改现名。这是匈牙利的天主教大教堂,正立面白色尖塔高耸,属新哥特式风格,因累经修葺,内含极为明显的多元色彩,包括匈牙利民族元素、新艺术风格以及土耳其风格等。其屋顶用彩色马赛克瓷砖镶嵌,色彩绚丽,图案别致,独具一格。从历史文化渊源追溯,匈牙利这块沃土不仅有中欧原本的深厚积淀,而且还渗入了其直系祖先马扎尔人和16世纪占领此地的土耳其人的影响,后者曾一度将马加什教堂改为清真寺。由此交融、重塑出的独特文化,明显有异于直接由德奥引入的德系天主教传

  统。马加什教堂的内厅墙柱布满彩绘,且多用红金色,不知是否受了周邻东正教民族文化的濡染?教堂内厅一角,立了尊奥匈王后伊丽莎白(茜茜公主)的大理石塑像。这位因影片而在中国一度声名大噪的茜茜公主,据说在当时的奥匈帝国民间还是颇富人望的,我们此次访匈就几度涉足她的遗迹。

  午后参观的还有位于城堡山另一头的布达王宫,王宫是13世纪贝拉四世在位时期兴建,后成历代匈王居住地,以马加什王和哈布斯堡王朝特蕾莎女皇时最盛。这里的王宫历史博物馆值得一看,其展示内容颇丰,上自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罗马统治时代、萨尔马特人-匈奴人-日耳曼人入据时代的遗物,下达中世纪匈牙利王国、近代奥匈帝国及苏联控制时期,从中可见斯大林塑像、匈牙利领导人卡达尔·亚诺什塑像,以及社会主义时期的老照片和90年代初东欧解体时的时事漫画,包括为纳吉·伊姆雷平反的一些宣传品。该馆号称囊括了2000年来布达佩斯的历史精华,年代跨度之广,收藏文物之繁,都是少见的。但惜参观中碍于匈文和时间所限,某些细节尚难完全明了。布达王宫底层还有地下建筑部分,显示了原有的建筑基址或遗痕,王宫外又残留几段古老的城垣,能保存至今,也是很有意义的。

  翌日,我们又花了很多时间走访佩斯区的不少景点,英雄广场自然是这座城市的必看之所。该广场以大型民族历史群雕而称盛,整体设计雄浑大气,在欧洲各国首都都难有匹敌者。这座为纪念匈牙利人立国千年而建的群雕,建于1896年,迄今不过百多年,但对高扬民族文化精神却有着巨大影响。广场中央有高达36米的巨大纪念柱,上立大天使加百列手持圣伊斯特万国王的王冠及十字架的青铜塑像。石塔基座上则是896年最早迁来的匈牙

  利人七部落首领的骑马铜像,两翼各分立三人,中间为首的最雄强者是马扎尔部落之主阿尔帕德,由此开创的便是匈牙利历史上第一个阿尔帕德王朝。纪念柱之后,环以两座弧形的柱廊,立着匈牙利历史上14位功业显赫的君王和政治领袖立像。我将它们摄下,并一一查考其名,分别是圣伊斯特万一世、圣拉斯洛、卡罗曼、安德拉什二世、贝拉四世、卡罗利·罗伯特、纳吉·拉约什、匈雅迪·拉约什、马加什、波西凯·伊斯特万、贝特兰·加博尔、托克利·伊姆雷、拉科奇·弗兰茨、科苏特·拉约什。一个尊重族群历史、崇仰英雄的民族,才是能够继承其文化传统的自信而负责任的民族。匈牙利人不仅对英雄广场的人物群雕保持着庄重的历史主义态度,而且也为纳吉·伊姆雷这样一度曾遭误判的人物拨乱反正,恢复其本来风貌。在佩斯闹市一隅,我们经过一处街心花园时,偶然发现了一方书有其名的纳吉纪念石碑和一座他站立桥头场景的铜塑。如果不是平反昭雪了,又何来匈牙利大部分民众都熟识、认可的纳吉立像呢!

  英雄广场附近,可看之处仍不少:匈牙利艺术展览馆、国立布达佩斯美术馆,还有作为城市公园的瓦伊达胡亚得城堡——这里绿荫匝地,涵括了一堆尖顶、圆拱顶的建筑在内,或哥特式,或巴洛克式,如今也成了个博物馆,还可划船览景。那日在佩斯,我们又参观了作为国家教堂的圣伊斯特万大教堂。这是布达佩斯最宏伟的教堂,为纪念首位天主教国王而建,1851年开建,

  直至1905年始成,费时半个世纪。该教堂建筑映现出新古典和新文艺复兴风格相融合的特点。正面入大门后,大厅之上为大圆拱顶,据说其高度与多瑙河岸上的国会大厦相同,两侧则是对称的四层钟楼。厅殿内部的天顶画、壁画、堆塑、浮雕均富丽堂皇,大量运用淡绿色调,使教堂呈现一种优雅气氛。匈牙利国家歌剧院的建筑也值得一提。它位于佩斯有名的安德拉什大街上,其不同立面放置的几尊音乐家雕塑,如李斯特、莫扎特、维瓦尔第和埃凯尔等,更映衬出了丰厚典雅的艺术特质。

  在布达佩斯的最后一天,原本打算去看看布达佩斯犹太会堂——彼时欧洲最大的犹太会堂,其建筑造型别致,自成一格。但遗憾的是,当日正是周五,会堂要举办宗教周会,不对外开放,于是只好隔着铁栅栏瞧瞧外观了。二战前,犹太人在布达佩斯人数众多,占全城人口的1/4。霍尔蒂政权尽管亲纳粹,仍为匈牙利极端法西斯势力所不满,1944年,箭十字党取而代之上台执政,勾结纳粹大肆逮捕、迫害犹太人。欧美国家拍摄的影片中就有不少是涉及这一题材的。在布达佩斯会堂的庭院内,犹太死难者的墓碑累见不鲜,触目惊心,很多是镌刻着希伯来文的。有一块专门献给60万匈牙利犹太人的黑色大理石碑,怀悼的是1944—1945年间大屠杀的被难者。旁边是几棵树状纪念物——“悲伤的柳树”,其每一片树叶上都刻写着一位犹太受害者的姓名。匈牙利人对于历史的这份执着和殷殷关切之情,真是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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