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近事

愤怒的音乐

作者:赵强第274(2009/11/04)期

 
珍珠果酱新近荣获美国榜周冠军的Backspacer专辑封面 


  仿照“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可以说“当代艺术将古典撕碎给人看”,价值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认可的人多了,也便流行了。 

  据《泰晤士报》,珍珠果酱乐队和R.E.M乐队的明星正式要求美国澄清关塔那摩监狱以及设在伊拉克的监狱是否曾利用他们的音乐虐囚。此前一直有流言,监狱使用可怕的音乐对囚犯进行长达数月的折磨。多名被释放的囚犯声称,牢房内的扩音器和走廊上的巨型音箱,让人望而生畏,在所有虐待手段中,音乐最难以忍受。《泰晤士报》采访了一名叫哈吉·阿里的获释囚犯,他表示,被强迫听震耳欲聋的音乐,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将会爆炸。而用来虐囚的音乐则包括了从摇滚到儿童音乐在内的各种类型,美国国家安全档案馆负责人托玛斯·布兰顿支持乐手们的抗议,“在关塔那摩监狱,美国政府将唱片机变成了虐囚的工具。音乐家和公众有权获知这些流行文化的表达方式是如何转变成审讯技巧的。”重金属乐队吉它手托姆·莫雷诺的愤怒也大概能反映出乐手们的情绪,“事实上,那些我参与录制的音乐被用作反人性的手段,实在让我感到恶心。” 

  其实,很多年前《纽约时报》就曾发表过一份国际红十字会调查关塔那摩监狱的秘密报告,称一些行为“等同于严刑拷问”,其中就包括“用大声的噪音或音乐刺激囚犯”。音乐无辜,毫无疑问,究竟谁有错,也无须探讨。甚至连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的反思都成为扑朔迷离的传说,当音乐被视为声波之时,也许与核能就有了可比性,唯一的区别在于,原子弹也许可以成为艺术的题材,但无法成为艺术的工具,更不用说成为艺术本身了。美国始终是实用主义哲学占据上风的地方,在红十字会的报告中还曾指出,有专业的行为科学分析师提供囚犯的隐秘资讯。音乐轰炸究竟是常规手段还是有针对性的攻心之策,基于人道的反感之外,人们恐怕也对这种“将流行文化的表达方式转变为审讯技巧”的技术表示无奈。倘使抽象地判断,技术将一种物转化为另一种物,科学将一种理转化为另一种理。而艺术将一种情绪转化为另一种情绪,政治转化权力,经济转化利益,道德转化的则是价值,最为混沌不清。 

  不过,借这个新闻反思当代艺术也算是个角度。结构与解构之争尘埃落定,当代艺术的破坏性本就是其价值所在,自然不免在这个方面为人所诟病。听觉能力的进化滞后于时代情感的变化,健康专家们通常会建议,每天听音乐的时间不要超过1小时,最好不要使用耳机,否则对听觉会有严重的损害,这道理老子讲得更透,“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如果理解为一种艺术追求,涉及可操作性的问题,难度太高。已故美国著名作曲家约翰·凯奇曾经尝试过4分33秒完全静默的一首曲子,同时,他所创作的管风琴曲《ORGAN2/ASLSP》(尽量慢、尽量柔)从2001年起至今仍在德国一座教堂进行之中,还需要600多年的时间才能终章。而网络上流行的“蚊子铃声”,则是一种大多数人听力范围之外的乐曲,据说年轻人用它做手机铃声,可以保证在课堂上老师听不见而自己可以听见。“它没有任何意义,演了就是演了”,音乐会组织者犯不着为此在的人指点迷津,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他的话就是字面之义。 

  乐手们演奏的都是时代的心声,当各种元素和风格拼贴在一起营造出混沌的氛围,每个人都渴望着打破这个僵局,破坏冲动的根源便在于此。震撼、撕裂、毁灭、窒息,这些富于冲击力的词藻,其间依旧掺杂着宛转悠扬的传统与经典。仿照“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可以说“当代艺术将古典撕碎给人看”,价值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认可的人多了,也便流行了。其实问题的核心还是在这个所谓全球化与多元化的时代,人们还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却因为发展的技术逻辑而被迫面对格格不入的价值冲突与对立。倘使音乐不幸沦为非人道的工具,当然令人愤怒和恶心,不过,音乐家们的抗议却是最为无力的抗议,毕竟事情跟音乐没有丝毫关系,除非他们打算向监狱收取版权滥用费。我们只能把它理解为捍卫某种原则和底线的博弈策略,以音乐为名,去挑开权力和利益掩盖下的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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