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韵,是诗歌的翅膀

收藏家特列恰科夫与画家列维坦

作者:龙飞第389(2015/04/01)期

 
《金秋》,列维坦作


  2014年12月初至2015年2月底,我囯民众文化生活中迎来了一件盛事——“俄罗斯特列恰科夫国家画廊藏品巡展”于北京大都美术馆举行。特列恰科夫画廊世界闻名。上世纪50年代,中国知识界已熟知这座艺术宝库,但国内对画廊创始人特列恰科夫(1832—1898)却少有介绍。本文试图通过他与画家列维坦(1860—1900)之间的关系,挖掘一些鲜为人知的史实。 

  尽管列维坦自幼经受贫穷和种族歧视,而且初恋受挫终身未婚,但他的艺术生涯却非常顺利。当他还是莫斯科绘画雕塑建筑学校的学生时,其习作已引起了特列恰科夫的注意。收藏家认为在该校风景画班的学生中,列维坦最具天赋。 

  特列恰科夫每次观摩画展,不仅关注名家作品,更愿从挂在不显眼地方的无名小辈之作中发现天才。因此他十分重视学生的作品展。在1880年1月的一次校内画展上,他被列维坦一幅不大的画《索科利尼基之秋》(1879)所吸引,决定买下。于是一个漂亮的犹太小伙子走了过来,腼腆地同他握手。特列恰科夫向年轻作者说出价格:100卢布。列维坦没顾得听这个数字,完全沉浸在激动中——自己的作品将挂在著名的特列恰科夫画廊,这是多少画家梦寐以求的事! 

  列维坦毕业了,特列恰科夫又买下他的《小桥》(1884)和两幅克里米亚习作(1886)。收藏家以自己独特的艺术敏感,相信这个青年将会大有作为。 

  自从与特列恰科夫画廊结缘,列维坦声誉鹊起。他由一名穷学生变为职业画家,手头宽裕,穿戴考究,更显风度翩翩。 

  这是命运女神对他的青睐,要知道画廊创办者是位非同寻常的人物。特列恰科夫家族在莫斯科商界赫赫有名,从18世纪开始经营印染、亚麻和纱线行业,开办过纺织企业和商业银行,家产殷实。特列恰科夫18岁时父亲去世,他便继承父业,并从事多种慈善活动。他酷爱艺术,是列维坦母校的赞助人,而且热衷收藏,决心自筹资金创建画廊,供公众参观。他说:“我想留给后人一座画廊。对我这个衷心热爱绘画艺术的人来说,没有比它更美好的愿望了。我将致力于创建一个为社会所公有的画廊,收藏大众易于接受的艺术精品,使民众受益,获得精神享受。” 

  这位富绅于1856年开始收购俄国当代民主主义画家的优秀作品,从而确立了自己的收藏特色。有志者事竟成,1874年画廊正式开放,免费供人参观,受到民众欢迎。画廊连续几年不断扩建,办得十分兴旺。 

  特列恰科夫思想开明,有极高的文化修养和艺术鉴赏力。他背负着一个神圣使命——为公众的利益,为启迪俄国社会、俄国人民的智慧而四处奔波,搜寻佳作。1870年进步画派“巡回展览画派”成立。他是该画派的亲密朋友和坚强后盾,在物质和精神上给予大力支持,重点收购和订购他们的作品,大大推动了巡回画派的发展。他同这一画派的成员克拉姆斯科伊、列宾等人有深厚友谊。画家们非常珍惜这位挚友和支持者,列宾给他画过多幅肖像。特列恰科夫格外钟爱该画派的后起之秀列维坦。列维坦也十分敬重这位长者,对他终生怀有感恩之心。 

  80—90年代,列维坦进入创作的成熟阶段,作品绝大部分被特列恰科夫买去。1889年列维坦外出写生,乘船沿伏尔加河抵达小城普瘳斯,画下许多明朗欢快的作品。秋天,列维坦迁入一个宽敞明亮、豪华舒适的新画室(居室在楼下),这是他的崇拜者、酷爱绘画的富商莫洛佐夫为他提供的。后来莫洛佐夫成了莫斯科艺术剧院的主要资助人,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将他与特列恰科夫相媲美:“俄国戏剧界找到了莫洛佐夫,正如造型艺术盼来了特列恰科夫。” 

  翌年,特列恰科夫专程来参观列维坦的新画室。当他看到《金色的普瘳斯》和《雨后》(均1889)时,立即将两画在展出前买下。 

  每逢列维坦外出作画数月后回到莫斯科,朋友们便来画室观赏他的新作。特列恰科夫往往也会在这时出现,吵吵嚷嚷的年轻人一见到贵客便立刻安静下来。而文温尔雅、和蔼可亲的收藏家并不让大家感到拘束。他相继购了《白桦丛》(1889)、《深渊》(1891-1892)和《晚钟》(1892)等。每年他都要买几幅列维坦的新作。 

  列维坦继承了现实主义传统又进行了创新。《白桦丛》对外光画法的探索,使它非常接近法国的印象派,令特列恰科夫感到惊喜。这幅画被称为“俄罗斯印象派”代表作。 

  1892年列维坦在弗拉基米尔省度夏。有一次走他在弗拉基米尔的路上,这是自古以来押送流放到西伯利亚的犯人的必经之路。他怀着对受压迫人民的深切同情创作了《弗拉基米尔路》(1892)。这件作品在艺术史上是个极好例证,证明一幅风景画也能具有深刻内容。展出时有媒体挖苦它“灰暗”,而观众却敬佩画家的勇气。那年特列恰科夫因弟弟病逝,没顾得收购作品,列维坦便将画作赠送给画廊,并给特列恰科夫写信:“《弗拉基米尔路》即将从展览会取回,请您务必收下,以使我心安。” 

  当丰收的列维坦返回莫斯科时,沙皇正命令犹太人离开莫斯科。又一次被逐!少年时代,他就蒙受过这种侮辱,如今他已是著名画家,可是昏庸的政权并不珍惜天才。朋友们为他奔走,沙皇政府迫于社会舆论,终于准许他重回莫斯科。但列维坦的心灵仍受到重创。 

  1893年列维坦住在特韦尔省湖畔,画了许多丁香。然而隐痛始终萦绕心间。个人的不幸同人民的苦难、祖国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千头万绪,他画下了悲剧性的《墓地上空》(1894)。 

  转年创作的《三月》《金秋》(均1895)洋溢着欢乐情绪。尤其《金秋》,令人感叹的俄罗斯大自然的天生丽质在他笔下得到升华,这表明画家内心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幸福的渴望。特列恰科夫一看到这两件作品,马上买走。 

  《墓地上空》曾引起争议,有人认为画中表现的情绪过于伤感,但最终还是被特列恰科夫收购。列维坦十分感动,在致特列恰科夫的信中写道:“我的一切,我的全部精神,我的全部内涵,都在这幅画里了。” 

  列维坦没有辜负特列恰科夫的厚爱与期望,他的创作成为俄国19世纪后期风景画的高峰。画家以朴素的绘画语言展现祖国四季的风光,传达出人的内心感受,作品充满诗意,被誉为“俄罗斯大自然的抒情歌手”。他于1897年获院士称号,翌年回母校任教授。其作品在1892年、1896年和1900年逝世前两个月,连续三届参展世界博览会。 

  1898年特列恰科夫买下《墓地上空》,这是他为画廊收购的最后一件作品,十几天后他便与世长辞。他在画廊创办初期以重金购去列维坦19岁时的处女作,而在生命最后又以收购列维坦的作品结束。他为自己早就发现这位年轻画家的才华而无比欣慰。 

  特列恰科夫生前已将画廊捐赠给莫斯科市。在他去世后,以他命名的画廊把收购列维坦的作品视为最大的荣幸,例如《夏日的风》(1900)一完成,立即被画廊买走。此后在国立特列恰科夫画廊内,对列维坦等为数不多的大师辟有专门展厅。 

  令人深感痛惜的是,特列恰科夫谢世不到两年,天妒英才,未满40岁、风华正茂的列维坦也被病魔夺去了生命。他原先葬在犹太人墓地,1941年迁葬新圣女陵园。1948年特列恰科夫也由达尼洛夫公墓迁入新圣女陵园。两位忘年交又在此相聚。 

  1977年苏联天文学家柳德米拉·朱然勒娃发现的3925号小行星,被命名为特列恰科夫小行星,后人将永远铭记他的功勋。 

  50年代至今,北京举办过好几次俄苏画展,几乎每次都有列维坦。列维坦的原作基本都由特列恰科夫画廊提供。中国观众有幸多次享受精神盛筵,应当感谢特列恰科夫。列维坦之所以成为列维坦,同这位独具慧眼的收藏家长期给予的关爱、鼓励和支持是分不开的。英国当代作家杰里米·普尔曼断言:没有特列恰科夫就没有列维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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