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街头的艺术家

菠萝泡进香槟酒!

作者:谷羽第395(2015/07/17)期

 
伊戈尔·谢维利亚宁


  1915年1月,俄罗斯诗人谢维利亚宁创作了抒情诗《序曲》,一夜之间,“菠萝泡进香槟酒!菠萝泡进香槟酒!”便四处传唱。那情景大概有点类似我们今天男女老少到处都在传唱《小苹果》。 

  谢维利亚宁的诗集《泡沫翻腾的高脚杯》1913年出版后不久,便连续再版七次,可见其受欢迎的程度。1918年,象征派领袖诗人勃留索夫组织诗歌朗诵会,谢维利亚宁被推举为“诗歌之王”,马雅可夫斯基无奈地屈居次席。 

  整整一百年之后的今天,翻译并解读这位自我未来派诗人的代表作《序曲》,依然不失新鲜感。 

  俄罗斯白银时代,诗歌流派纷呈,伊戈尔·谢维利亚宁与几个朋友组成了自我未来派,并自命为首领。他在一首诗中宣告:“我是天才伊戈尔·谢维利亚宁!”充分显示了张扬的个性。对于他的诗,当时就争论不断、褒贬不一。有人讽刺他“轻狂自大”,有人则赞扬他不愧为“诗歌才子”。有些诗歌评论家则肯定他善于推陈出新,某些艺术手法颇具创意。节奏流畅,语言新奇,诗行音乐旋律优美,是他的优势,为他赢得了大量读者的迷恋与喜爱。 

  《序曲》在谢维利亚宁的抒情诗当中占有特殊地位,可以说这首诗是“沙龙”抒情诗的代表作,其明显特点是华丽与高雅,流畅与和谐。 

  这首抒情诗的奇特之处还在于,读者很难一下子领悟它的主题。不过,谁要是阅读这首诗,都不难感受到某种轻松、欢快乃至明亮的格调,就像聆听一支轻松曼妙的乐曲。 

  初看起来很少有联系的意象忽然相互接触,不可能相遇的事物,彼此交融,让读者立刻觉得新颖脱俗: 

  菠萝泡进香槟酒,菠萝泡进香槟酒!冒着气泡,味道鲜美,辛辣爽口!我有点像挪威人,有点像西班牙人!我的灵感如浪汹涌!我执笔在手! 

  “菠萝泡进香槟酒”重叠的诗句使读者仿佛置身于“豪华”、“雅致”的氛围。抒情主人公在赞美高雅的聚会,也在自我陶醉、自我欣赏。诗中描写了享乐性的社交场合,抒情主人公在孤芳自赏:“我有点像挪威人,有点像西班牙人!”不过,细心的读者或许会发现,诗人似乎想借这种外在的洒脱来掩饰内在的思索,与喧嚣动荡的现实生活保持距离。 

  第二个诗节的四行诗充满了动感,逐一列举了现代化的交通工具,视野也随之变得开阔。诗人虽然身在酒吧,可他的思绪却飞向了广阔的境界: 

  飞机发出轰鸣声!汽车奔驰快如风! 

  特快列车疾如电,飞艇缓缓飘过! 

  有人在这里亲吻,有人在远方行凶! 

  泡进香槟的菠萝,是夜晚的脉搏! 

  这里出现了以前很少入诗的“飞机”、“汽车”、“特快列车”和“飞艇”等词,显示了诗人用词的大胆,新词语的使用造成新奇感,跟第一个诗节形成反差与对照。而“亲吻”与“行凶”,“这里”与“远方”也形成明显的对比与冲突,耐人咀嚼,引人深思。 

  最后一个诗节意义特殊,诗人所要表达的主要情感就蕴含其中: 

  小姐们喜怒无常,太太们尖酸刻薄,我把人生悲剧转化为闹剧的剧情……泡进香槟的菠萝,泡进香槟的菠萝! 

  从莫斯科到长崎,从纽约到火星! 

  诗人的真实用意在这里得到彰显:“把人生悲剧转化为闹剧的剧情……”这行诗表明,诗人力图逃避亢奋而虚幻的现实。在这一诗节当中,“泡进香槟的菠萝”成了创作过程的象征,创作的想象力不受局限,只有在诗人的遐想中,相距遥远的城市,地球与火星,才能亲密接触,把不可能化为可能。 

  突出自我感觉,采用重复句式,“我”字反复出现,大量使用带惊叹号的感叹句,是这首诗的显著特点。这种手法也造成了高昂、轻松、欢乐的格调和氛围。 

  诗人在作品中几乎不使用修饰语,因而诗句显得简洁明快。诗中只有两个形容词:描写小姐“喜怒无常”,刻画太太“尖酸刻薄”,以此来凸显抒情主人公所处的世俗环境。 

  伊戈尔·谢维利亚宁的诗歌创作带有隐秘性:“我的灵感如浪汹涌!我执笔在手!”这是诗中的关键词。波浪一样的激情决不受制于逻辑的约束,是诗人最重要的个性特征。 

  谢维利亚宁在作品中连续使用地名:莫斯科、长崎、纽约,以此表明诗人的创作可以突破时空局限,不受语言和文化差异的束缚,他的想象力甚至可以飞向浩淼太空中的火星!即便在百年之后的今天,想成为火星居民,依然是惊世骇俗的大胆想象,极具诱惑力。 

  谢维利亚宁把这首诗称为《序曲》,意在强调它的音乐性。这首诗出现不久,便众口相传,广受好评。许多读者迷恋它的节奏明快流畅、语言凝练优美;而诗歌研究者更看重的是其表面轻松与内在焦虑的双重结构显示的诗人的另类气质,这也为诗人后期创作诗风转向沉稳凝重提供了理论依据。 

  莫斯科著名诗歌评论家弗拉基米尔·邦达连科,2011年出版了一本《20世纪俄罗斯文学》,列举了他心目中20世纪俄罗斯五十名最优秀的诗人名单,伊戈尔·谢维利亚宁位居第十六名。评论家认为“菠萝泡进香槟酒”是难得的、不可重复的诗句。他的话当然只是一家之言,不过,这也从某个特定角度,为我们认识和解读这位白银时代的重要诗人及其作品提供了参考和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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