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诗人写中国生肖

艾青唯一的译诗集:凡尔哈仑的《原野与城市》

作者:瞿炜第415(2016/07/06)期

 
1948年初版《原野与城市》书影



  我以为,只有我将艾青唯一的译诗集《原野与城市》的原著者、比利时诗人凡尔哈仑(EmileVerhaeren,又译:爱弥儿·维尔哈伦,1855—1916),混淆为法国诗人魏尔伦。后来读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才发现原来他也曾与我有同样的误会。作为同时代的作家,茨威格后来还成为凡尔哈仑在德国的最重要的译介者与传播者。茨威格写道:“从某种程度上讲,是我发现这位在德国完全不知名的作家的——官方的文学界长期以来把他和魏尔伦相混淆,就像把罗曼·罗兰和罗斯丹相混淆一样——如果说,单单只爱一个人,那么这始终意味着双倍的爱。”茨威格在书里回忆了自己为了结识凡尔哈仑而来到布鲁塞尔的经历。他评价说:“我不知道爱弥儿·维尔哈伦这个名字在今天是否还有意义。然而在当年,他是所有法语诗人当中第一个试图要像沃尔特·惠特曼对美国作出的贡献那样对欧洲有所贡献:即要认识时代,认识未来。他早已开始热爱这个现代世界,并把它作为诗歌的题材。当其他人把机器视为恶魔,把城市当作丑恶,认为当时的时代缺乏一切诗意时,他却为每一项新的发明、每一项技术成就感到欢欣鼓舞。”(《昨日的世界》) 

  我想,这种心境大约也正符合当初留学法国的中国诗人艾青的情感认同。总之,在他漫长的诗歌创作生涯里,艾青出版的译诗集仅仅有这样一本薄薄的《原野与城市》,而且从凡尔哈仑的多部诗集中仅仅选译了九首,由新群出版社于1948年出版了单行本。而我手头的这本,则是1954年12月由上海新文艺出版社根据1948年的初版本纸型重印。与留学欧美或日本的其他诗人作家相比,在译介外国文学尤其是诗歌方面,大诗人艾青可以说并不那样热诚。但他虽只有这一本单薄的译诗集,却不断被重印,并被认为是凡尔哈仑的诗在中国的最重要的传播者,可见其影响深远;他的译文,亦被认为是最贴近原作且最富有诗艺的,因为艾青不仅是现代诗人中最有影响者之一,其诗风亦与凡尔哈仑最为接近。因此,他在诗艺上的探索,被认为深受了凡尔哈仑的影响。 

  且看这是怎样的原野啊—— 

  十一月吼着,像狼似的 

  悲惨的,由于疯狂的夜。 

  那些枯枝败叶 

  打着人面地飘过 

  落在泥沼上,小径里; 

  而悲哀的基督之巨大的两臂 

  在十字路口,从阴暗处, 

  像在扩大着,突然地去了, 

  具着恐怖的叫喊 

  朝向失去了的太阳。 

  这徘徊着恐怖与哀怨的、无休止的、永远一样的、枯萎的原野,正是比利时的法语诗人凡尔哈仑笔下的《原野》,亦是中国现代诗人艾青笔下的原野。这首诗便出自艾青的译笔。 

  作为比利时的法语诗人,凡尔哈仑从象征主义的颓废而转向了积极的现实主义立场,使留学巴黎的艾青深受鼓舞。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当艾青回国后只对他的诗感兴趣并将其译介回国的原因之一吧。从这本译诗集可以看出,凡尔哈仑转变为现实主义立场后对人类生存与现实的关怀,他真实地描述了一战后的原野之贫困与悲哀,以及城市中的反抗与暴力: 

  这是感触的城市。 

  街道——和它那些被电线 

  结住在纪念碑四周的激浪—— 

  长长地交织地消逝着,出现着; 

  而它的那不可计数的群众 

  ——狂乱的手,激动的步伐呀—— 

  眼里储满着憎恶, 

  用牙齿在攫取那越过他们的时刻。 

  (《城市》) 

  这就是凡尔哈仑笔下的原野与城市。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作为中立国的比利时遭到侵犯,诗人几次要拿起武器冲向战场而不能,在亲人与妻子的劝阻下,诗人以笔为枪,发表大量诗文,并到处演讲,对战争的罪行进行声讨。1916年9月27日,他在去演讲的途中跌下铁轨,不幸被火车轧死。这期间,他出版的诗集如《战争的火红翅膀》等,在动荡的欧洲成为反侵略反压迫的宣言一般,鼓舞着饱受战火蹂躏的人们的心灵。而诗人艾青创作的年代,正是中国发生全面抗战时期,反侵略反压迫正是中国大地上最强烈的心声。艾青的诗,正是以这样的反抗精神为起点,表现了共同的追求。 

  如今的我,在污水与雾霾笼罩的城市里,抚摸着半个世纪之前出版的这本薄薄的诗集,原野与城市的意象多么相似,而战争与掠夺的阴云,依然在世界的黑暗角落里云集;专制与压迫,依然在我们的身旁隐现着它黑色的斗篷。读着百年前比利时诗人的诗句,依旧可以让我们反思,让我们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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