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朝圣的缪斯——张子扬诗集《梦海》俄译本序言

远行朝圣的缪斯——张子扬诗集《梦海》俄译本序言

作者:(俄罗斯)菲里莫诺夫/文 谷羽/译第459(2018/07/25)期

 
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柯利姆的《吻》 


想家——是一声声风铃 

  伴着流浪的细雨飘洒…… 

  ——张子扬《想家》 

  张子扬的抒情诗——是远行漫游的诗,是精神朝圣的诗,一个人走过山川旷原漫漫长途,不变的目标是寻求诗意。在这一方面,张子扬这位中国当代诗人的缪斯,跟俄罗斯白银时代诗人尼古拉·古米廖夫的热衷于远行的缪斯堪称姊妹。对于张子扬来说,远行意味着追求人生意义,探索历史文化遗迹,思考与发现人类的精神财富。当然,这是眷恋祖国的乡愁,因为只有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他才倍加珍惜那片开满鲜花、芬芳多彩的热土。远行者心中轻轻吟唱着一支乐曲,苦苦的思念交织着重逢的期待,这心曲滋养着诗人的作品。 

  诗歌的奇妙——往往超乎你的想象。普通平常的词语,串联组合,忽然滋生出新意,让心灵激动又痛苦,启发我们破解生存的奥秘。如果诗歌译自另一种语言,其中的秘密向我们闪闪发光,那就更为神奇,翻译的诗歌跟我们亲近,仿佛是经过移植栽种在本国文化园林中的奇花异草。中国诗歌翻译家谷羽教授和他的俄罗斯朋友合作,把张子扬的诗翻译成俄语,阅读这本诗选,让我生发出这样新颖奇特的感受。比如,读张子扬的诗《风铃》,就引起我的猜想,是不是来自九霄的风吹拂诗人的心,赋予了他创作的灵感?在这里,直觉与联想得到了生动的体现: 

  每当你来到佛的面前 

  耳畔便响起朗朗的诵经声 

  为何你心中 

  涌起阵阵激动? 

  ——你就是风! 

  对诗歌语言的接受过程——无论读母语诗歌,还是读翻译诗歌,往往要借助于习惯的联想,一系列的形象、音响和诗意给我们留下的种种印象,我们的意识往往不能得出确切的结论。这正像奥西普·曼德尔施坦姆所写的:“古老的一切,一再重复出现,/我们只在瞬间体验甘甜”。这种体验可能是亲身经历,或者来自读书的感受以及其他人的经验。同样重要的还有对于奇迹的预感,我们随时都能发现自己就在奇迹附近。在诗人张子扬的创作中,跟佛教有关的东方主题往往与欧洲文艺复兴的文化象征以及现代派的变革巧妙地联系在一起。这位诗人——是个精神的朝圣者。阅读艺术作品让他亢奋,在想象中飞越了城市与乡村,就仿佛当代诗人跟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柯利姆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从那时候起就熟悉这位艺术家的绘画作品: 

  奥地利之春——写在萨尔斯堡至维也纳的途中 

  一路的细雨一路彩色的记忆 

  蝴蝶兰、风信子、郁金香一路 

  斑斓的乐曲 

  于是 

  有人在月亮湖畔 

  试着把花香与春天分开——柯利姆用笔下那幅醉人的《吻》 

  令所有的游人都无法 

  再把 

  奥地利的春天忘记…… 

  这里蕴含着艺术欣赏的奥秘,正如诗人阿方纳西·费特的诗句,“刹那间把他人的感受化为己有”,基于自身的经验,深刻领悟不同时代其他国家的历史与文化,收获审美的愉悦。张子扬的诗情感细腻,犹如蝴蝶翅膀上美丽的花纹,这只蝴蝶无论飞到哪里,随时渴望飞回故乡,飞回中国的北方。这位中国诗人的诗句让人想起弗拉基米尔·马雅可夫斯基《告别》中关于巴黎的诗行:“我真想活在巴黎,终老于巴黎……”张子扬的《晨别巴黎》写了巴黎的细雨迷蒙,心情压抑,巴黎的雨丝和离别的泪水交织在一起: 

  难得蒙马特高地的四月中 

  有一个晴朗的早晨 

  不想让离别的泪再多出一个雨季 

  悄悄地来,轻轻地去 

  留下的仍是一个梦中的巴黎 

  美是脆弱的,也难以持久,情人之间的关系微妙,往往伴随着忐忑不安。俄罗斯白银时代的诗人因纳肯季·安年斯基写过《理想之苦》,对于永恒和谐的追求之苦,渗透进了中国当代诗人张子扬的字里行间,这首诗题为《蝶的自白》: 

  记忆被冷冻 

  情感沉睡在狭小的茧中 

  生命 

  只是一只冬眠的蛹 

  …… 

  寒梦中,看见了夏天的你 

  在灿烂的阳光中 

  追逐着我前世的浮影 

  若你 

  喜欢这翻飞美丽的花朵 

  请等待我—— 

  伴我挣扎出这寂寞的束缚 

  ——涅槃成 

  值得你收藏的标本 

  张子扬的诗《夜祷》期盼中国的情人节“七夕”,渴望与妻子重逢。肉体难以突破藩篱,渴望来生相见,这种转世轮回的再现主题巧妙地借用了古代的神话情节。 

  这遥遥渺渺的梦中来去 

  已成了天壤间人神之恋的传奇…… 

  如果今生我修不成正果 

  来世 

  你可否再次下凡? 

  张子扬的诗形式简练,擅长运用具体的形象展现诗的构思。短短的几行,就像一幕戏剧,包容着出人意料的情节。他的《说文解字》破解了一个古老汉字的结构: 

  做一次说文解字的游戏 

  为你说解一个“想”字—— 

  相同的情 

  相视的眼 

  相像的郁郁葱葱的林 

  遮护着 

  两颗相通相印的心 

  如果把诗人的词句重新建构,那么,诗——就是把三颗跳动的心,把诗人、译者、读者联系在一起的媒介。诗歌从寂静中诞生,来自宇宙的沉默,一瞬之间诗人会脱口而出。仿佛受到了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启迪,当代诗人张子扬写出了如下的诗句: 

  你就是你啊—— 

  一个坦荡激放的诗人 

  捧一颗干净的心 

  从理塘 

  来到拉萨 

  在张子扬的诗中,真理的赤诚追求者与人类世代积累的记忆相呼应。题为《寻你》的这首诗,写到了“记忆女神”,正是“记忆缪斯”赋予漂泊远游的俄罗斯诗人伊万·布宁和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以创作灵感。在记忆中,回忆的泉水涌流,每时每刻给生命以真正的滋养。回顾往昔,张子扬见证了起因、行动和结果的难以切割的联系。 

  轻轻地问 

  你在哪里 

  ——不在我肩头的背囊中 

  就在我忐忑的思念里 

  张子扬的爱情诗拓展了爱情的空间,它像意大利诗人但丁的《神曲》结尾的诗行:“正是这爱推动着太阳和星群”,以精神的火焰照耀诗人,创作出符合诗人理想的世界。 

  中国诗人张子扬的《梦海》让我们体验情感的广阔无涯,同时有助于消解孤独: 

  我说 

  海的上面是天 

  你说 

  海无反正—— 

  都是一样的蓝 

  我眼中涌出了蓝色的潮水 

  为你让我听到了蓝色的海 

  而感激得无言 

  …… 

  今夜的梦 

  会被蓝色染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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