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里，清朝末代江苏巡抚程德全的历史面目并不是十分清晰。有限的一些史著在谈到他时，也多是否定的。但这些与历史上程德全的真实面貌并不相符。
在纪念辛亥革命爆发100周年时，苏州大学出版社曾出版过一部由刘海女士策划、王玉贵教授撰著的江苏省重点图书《挑瓦革命的末代江苏巡抚程德全》（“苏省辛亥年”丛书中的一种），对程德全的一生特别是在辛亥革命前后的表现和作用做了较为系统深入的探讨。此后，他又发表了《论程德全的历史地位》等学术论文，对程德全一生的主要贡献做了系统阐述。在此基础上，他多方搜集资料，并得到程氏后人的积极支持，对《末代巡抚》一书做了修订，并改书名为《民国奇人程德全》（以下简称《程德全》），为世人重新认识和评价程德全提供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材料。
首先，《程德全》一书认为，程德全是晚清政坛上少有的与时俱进、敢于负责、关注民生的官员，这是他在辛亥革命爆发后能率先由地方督抚转向支持革命的重要原因。与以往过多强调阶级斗争和意识形态的史学著作不同，《程德全》一书将程德全放在当时的历史大背景中来进行实事求是的考察。程德全在东北担任幕僚和黑龙江副都统期间，面对日俄两大列强对东北主权的不断侵凌，就表现出了对国家主权高度负责的态度。为捍卫国家的领土主权、保护当地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他在蛮横的沙俄侵略者面前，宁折不弯，以死相拼；为培养对俄交涉人才，他自费送子赴俄国学习；他为官清廉，由他经手的黑龙江等地的放荒收支，每笔都精确到尘埃。他对曾在黑龙江多处长期任职、后投靠权臣袁世凯以求庇护的周冕的贪腐行为深恶痛绝，穷追不懈，为此不惜与袁结下梁子。就任黑龙江将军后，他采取切实措施，广招内地汉人前来垦荒实边。清末新政中，调任江苏巡抚的他积极支持立宪运动，与名震朝野的立宪派领袖张謇过从甚密，多次上奏清廷要求尽快实行宪政。他关注民瘼，重视民生，打击盗匪，保持地方稳定。所有这些，都决定了他在体制内能获得最高当权者的信任和重用；在清廷冥顽不化、行将被辛亥革命所推翻的紧要关头，他又能和在各地影响甚大并掌握实权的立宪派和旧官僚走在一起，在基本保持地方秩序的情况下，实现政权的和平更迭；由于他在关键时刻的率先反正，从而改变了东南半壁江山进而带动整个中国政治形势的变化，他也能获得资产阶级革命派的认可。总之，他是一个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都能获得各种政治势力认同、倚重并尽力争取的政治人物。二次革命失败后，看透政坛险恶、诡谲的他，毅然遁入空门，因此他被时人称为“民国第二完人”。
其次，《程德全》一书认为，在程德全的内心深处充满着矛盾和紧张，这是理解他在辛亥革命前后态度变化和行为表现的重要前提。该书中肯地指出：不能指望程德全这样的地方督抚能率先站到拥护革命的立场上来，或者由他们出头造清王朝的反。在传统中国，政权更迭之际身居高位的封建士大夫所受到的心灵煎熬要远比普通百姓严重得多。不及时转变立场，要被世人指责为迂腐落后、冥顽不化和死硬顽固，最终有可能无谓地成为旧政权的殉葬品；转变得过快，也要冒被世人指责为没有气节、认贼作父、惯于投机的风险，况且一女不嫁二夫、一臣不侍二主，牺牲事小、失节事大，是他们接受、奉行并谕人的政治伦理观念与标准。这是我们在评价程德全这一类官员在清末政治变革中所取态度时应特别注意的。
再次，在《程德全》一书作者看来，即便是对一些传统观点所一再否定或似有定论的问题，也仍然存在重新进行评价和言说的空间。以清末新政中程德全真心赞成、积极参与的立宪改革为例，毫无疑问，清政府提出实行君主立宪改革的初衷固然是为了延缓它的统治，这在清廷派遣五大臣出洋考察的目的和结论中已有充分、明白的宣示，尤其是清政府的实际表现更足以说明它所玩的不过是一场苟延残喘的骗局而已，但历史的进步自有它的固有逻辑，如果清政府选择了真立宪，中国历史也许会走上另外一条道路。如此看来，程德全之积极赞成立宪改革不仅不能全盘否定，反而应该给予充分肯定。
第四，《程德全》一书从大历史的角度来考察程德全在晚清和民国初年这一历史转折关头所从事的主要政治活动以及在这些政治活动中的所思所想，基本厘清了相关历史事实，充分显示了作者善于解读历史资料、并善于从复杂的社会现象背后探寻和把握历史本来面目和线索的能力。在中国历史上，甚至是在中国近代史上，像程德全这样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也太普通了，因此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并没有多少人产生过研究他的兴趣，其真实的历史面目一直不是很清晰，第一手资料也很不充分。本书作者迎难而上，以程德全在辛亥前后的主要活动为基本线索，对程德全一生在历史关键时刻所作出的重要抉择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揭示和评价，基本结论是客观公允的，因而也是能经受住事实检验的，把对程德全的研究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